雪落苍山

每年冬天，苍山顶上都会有白雪。蔚蓝天空与青黛山体间那一抹高低起伏的雪线恰如点睛之笔，枯寒季节活力顿发，苍洱大地瞬间灵动。雪是苍山的魂，年年岁岁，从未爽约，成为大理“风花雪月”四景之一。

苍山雪也是人们预测气温冷暖的一个刻度。居住在山脚的人们对苍山雪谙熟又依恋，一入冬便时不时抬头仰望。某个阴冷的早晨，忽然看到苍山顶上白了，就欢欣相告：“苍山下雪了！”然而，很多人对苍山雪只能远远眺望，无缘亲近。苍山十九峰从南至北连绵成一道屏障，群峰海拔均在3500米以上，万丈峭壁，千尺深壑，攀登何易？后来有了索道，登苍山不再是什么难事。

苍山有三条索道：中和索道、感通索道和洗马潭大索道。索道把高不可攀的苍山一下子拉近到眼前。大寒前一天，我和侄女乘坐洗马潭大索道缆车上苍山看雪。

洗马潭位于苍山玉驹峰与龙泉峰顶交接处，海拔3920米，被称为“山巅之湖”，是一个高山冰碛湖。传说元世祖忽必烈率兵翻越苍山时曾在潭中洗马，故名“洗马潭”。洗马潭古名“高河”，又叫“冯河”。《汉书》里关于洗马潭有一句极美的记载：“五月积雪浩然。”

“五月积雪浩然”的景色我没有见过，却有幸在纷飞的大雪中走进洗马潭。洗马潭大索道是否全程开通是根据每天天气情况而定的。一大早从家里出发时，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出阴晴。我既担心云开日出晒化了雪，又担心狂风大作，索道关闭。当我们到达天龙八部影视城时，天空飘起了小雨，而索道正常运行，真是幸事!

排队买票，坐电动车到索道站，再排队上缆车。因为人多，竟耗了一个多小时。当缆车猛地冲出索道站那一瞬间，同车的人都惊喜地欢呼。我们终于起程，奔向苍山之巅那一场雪。

缆车平稳地徐徐上升。森林、峭壁、陡坡、沟壑、巨石……一一被踩在脚下。同车有人忽然兴奋地叫起来：雪！雪！只见冷杉林下、背阴坡脚，东一块西一片的积雪白得晃眼。南方人难得见雪，一见之下总是惊喜。还未到七龙女池中转站，缆车外的小雨变成了雪粒，细细碎碎，迷蒙如雾。随着山势增高，细碎的雪粒终于变成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像无数只白蝴蝶围着缆车飞舞。

走出索道站，大自然神奇的美令我词穷，唯有跟着人们重复：“这是什么仙境？”

索道站对面的山坡上长满低矮的杜鹃花树，它们黧黑的枝干横斜交错、螭蟠虬结，上面覆了一层白雪。因失水萎缩卷曲的叶片上也堆满白雪，似千朵万朵素洁的花在盛开。杜鹃花树下是厚厚的积雪，盖住了泥土和衰草。尚未被积雪盖住的枝干丫杈，有细长，有粗短，在雪地的映衬下如墨般醒目。这是一卷铺满整面山坡的水墨山水画，壮阔辽远，惊心动魄，是大自然蘸着风雪勾斫、皴擦、点染出来的作品。布局远近疏密，用墨干湿浓淡，都到了绝妙的境界。满山涌动着美的气韵。

靠索道站一面的山坳里长着高大的冷杉，它们的枝叶上覆着厚厚的雪，形成千姿百态的雪凇、冰挂，晶莹剔透，美不胜收。高山柏张开数不清的小巴掌捧着一团团雪花，仿佛挂了满树的雪球儿。披了雪的枯竹静静肃立，像妆容精致淡雅的女子，无意喧嚣，却引人注目。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木，高高矮矮散落山野。那长着针状叶子的树变作了一丛丛菊花，银针似的花瓣簇拥着绽放；那长着阔叶的树木变作一株株牡丹，硕大的花瓣片片舒展。伏地的茅草也有着万种风情，是遍野无声燃放的烟花。枯木也自有一番韵味，就那么黑黝黝往雪地里一站，是饱蘸墨汁的一笔。

站在观景台上远眺，曲折向山野深处延伸的栈道上也堆满了积雪，像铺了一条洁白的绒毯。沿着栈道走去，踩着松软的积雪，凝神去听那轻轻的咯吱声，红尘俗世抛在身后，仿佛沾了仙气，心间一片空明。

雪越下越大，远处一片迷蒙，只见淡淡几道山脊隐约起伏。我踩着松软的积雪走向苍茫。不时有雪花机灵地钻到伞下来，落到我的衣袖和围巾上。一阵风起，它们就扑到脸上来。年年在山脚下遥望的苍山雪，终于得以如此贴近。

我捧起一把雪，晶莹的雪在手心里静静地看着我，这一刻我们都等了很久很久。

雪花冷，给人的感觉却是这么暖。它是误入冬天的一朵春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