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乡村连枷声

作者: 王毅2022年06月15日美文阅读

闭目遐思,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连枷是故乡每个农户家必备的农具,每在收获季节或颗粒归仓之前,连枷这位广场舞的主角总会张开臂膀、劲舞歌唱、把收获的喜悦推向高潮。如今田野里农业器械在肆意欢唱着,连枷自然也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我关于连枷记忆却历历在目。

连枷是由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木条构成,用来拍打谷物、小麦、豆子、芝麻等农作物,使其籽粒掉下来。每到闲冬腊月,爷爷便铺开战场,坐在墙角里,晒着太阳,开始编竹箩、修连枷了。平排的木条由五根大拇指一般粗的枝条组成,这些枝条都是爷爷精挑细拣的,要成为有用之才,必须接受皮肉之苦,它们先要在炭火上烤,使树皮与树干紧密结合,避免在拍打粮食时树皮脱落,烤好后,就用一袋粮食狠狠地压住,令其挨紧拉直;过几天,爷爷就开始把这些枝条串成一排,串枝条的绳索是牛羊皮,把一张牛羊皮切成一两厘米宽的线条,用温水泡醒,像缝衣服一般穿针引线把五根枝条紧紧地串成一排。在长柄的一端钉一个带孔的耳朵,用一个带有枝节的树枝做轴,把一排木条紧紧束缚在轴上,插入带孔的耳朵,连枷就制作成了。

打连枷需要力气、需要全身协调、动作连贯,还需要技术。首先要有一扬一抡,扬起连枷,让木排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木排到最高点处,在空中稍作停滞,整个身体也随着弧线挺直,然后使劲抡出去,身体也随之前倾,以便给木排足够的惯性,使它落地时更有力量,使足够多的籽粒脱落;紧接着就是一收一送,木排落地后的刹那间,双手紧紧握住长柄往回一收,木排就离开地面,瞬间再将双手送出去,连枷就会划起弧,又该到扬连枷了,周而复始……打连枷可以是一人、两人,也可以是多人。在我的记忆里,村里大多四人一组,两两成对,面对面站着,此起彼落,声音富有节奏,每组连枷的挥动和落下整齐一致,他们随着拍打的节奏移动着脚步,一板紧挨着一板,不会遗漏半点,保证颗粒归仓,火红的太阳、协调的动作、金灿灿的粮田、黝黑的皮肤以及从皱纹里溢出的汗珠……让人不得不敬畏农民的不易,感叹劳动的艰辛!

宋代诗人范成大写到:“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我想他一定悟到了连枷声里的哲理才有感而作此诗。连枷的声音是值得深究的,有一次,我和父亲一起打连枷感到筋疲力尽的时候,父亲将我从连枷队伍里拉了出来,在他歇息的片刻告诉我:“你的连枷声不合群,很明显是出工不出力,装腔作势,滥竽充数,不仅影响我们的速度,还使得我们收不尽粮食。”慢慢地我明白了父亲的判断,也悟到了连枷声里的秘密,大家一起打连枷,连枷声要同时响起,而且声音基本一致,否则就是偷懒省力。如果遇到好收成,粮田颗粒饱满,连枷落地时“砰、砰”的响声,感觉很有骨感、苍劲有力、咄咄逼人。打枷声里,富有经验的人一定能撑得住气,声音像在降一场中雨,雨滴平缓、节奏匀称,而刚学着打连枷的人,枷声时而快时而慢,像雷阵雨的雨滴杂乱无章……总之,连枷声里乐趣无穷。

连枷作为一种简单的农具,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前一段时间,我回老家一趟,无意间我听到亲切的连枷声,沿着声音找到了连枷,对于一些种植很少的农作物,连枷依旧发挥着它的余热。见到连枷,我从乡亲手里夺过来,着实秀了一把,此刻连枷不再像小时候显得那么沉重、费劲,而像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用家乡话相互倾诉着,把我的乡愁拍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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