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啊

夏天的清晨，温柔，清新。

公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它们疾驰而又安静。路边是参加社区服务的学生，他们穿着白色的校服，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染出一道风景线，瓦蓝的天空透出青春的颜色。他们拦住一些行人，礼貌而又生怯地说：“过马路请走斑马线。”

身边有很多散步的老夫妻。一位老奶奶问她的老伴：“他们在干什么呢？”老奶奶仰着头，略带疑惑地看着老伴，一只手指着那些学生。老爷爷稍欠身子，凑到她耳边，说：“他们在告诉别人怎样过马路。”清风微拂，她的白色发丝撩到老爷爷脸上，老爷爷轻轻地将那缕调皮的头发拢到她耳后。头顶的梧桐叶在悄悄地笑，将阳光剪成细小的碎片，洒下来，融化了他们的笑容。

他们牵着手，慢慢地走，越走越远。轻柔的阳光轻轻落到他们的白发上，他们相执的手上，他们一路偕老的路上。纯净的空气中，模糊的背影在模糊的视线中幻化成为另一对背影。

八年前的那个冬天，爷爷奶奶带我和弟弟去集市办年货。清晨里，满满的都是雾，白茫茫。我和弟弟欢快地跑在前面，像裹着一团中空的棉花糖。爷爷奶奶走在后面，他们一高一矮，没有牵手，却都在笑。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如此幸福的画面。即使没有那么浪漫，也是我无法忘怀的温暖。

如今的我，多么希望当初那条路走不完啊。浓雾中，看不清前方的路，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我们在前行，那样的安静，仿佛时光凝固了。他们一起走了六十三年，风风雨雨的六十三年。

八年后的新年，奶奶没能等到。没留下只言片语，很突然，她走了。

办好丧事后，一切恢复到当初。她睡过的床，坐过的椅子，用过的茶杯，那台新买的，她承诺来年春天用它给我打豆浆的豆浆机，那台新买的的准备在来年夏天装她最爱吃的被她笑称为“脚底板”雪糕的冰柜，依然静默着，在那里，如初。她却不在了。

爷爷迅速衰老了。他深陷的脸颊，他佝偻的背，他沉重的喘气声，他跟着时光安静地走在那条通往尽头的路上。

“ 人活到这个年纪就是这样，多病又治不好。”爷爷坦然。

直到那天，我看见医院草坪边的长椅上，一位老人独坐着，对着她左边的空气，在说话。她说了很多很多，站在不远的地方，我看了很久很久。她是这样苍老，这样孤独，这样让人心疼。心中的死结一点点在松开。也许等我淌过岁月长河，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也会像爷爷那样淡然。

坟头青草葱葱，愿离去的人，在新的路上，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