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

一簇洋槐树闪光，一棵比它高更多的杏树，在山坡上。
一群白的，黑的山羊，嘴里咀嚼着青草，凝望。
那牧羊的婆婆几岁了？风吹半张脸的皱纹，已爬到峁顶上。
风吹河畔一堆堆金色的鱼鳞，一条鱼游出去，一条鱼回来。
风吹窑口上的瓦片，瓦檐下一簇锦葵。
风吹被雨浇洗得有些发黑的木篱笆，黄昏的牵牛，像一排牙。
空谷里徘徊，追逐的燕雀，在做一些睡前的准备。
一垅垅的坡梯像经文，没有上百年的修为，你读不懂。

羊群在落日之前回栏。
回味一口干草的牛，眼睛像神庙檐角上的铜铃。
风吹细草在扬花，一些沾满尘世爱怨情仇的雪花，落上了婆婆的白发。
我站在窑院前，听一把响在塬畔上的三弦。
我站在窑院前，像一棵花楸树，老气横秋。
天边沉下，白的，红的云朵。门洞里守候着，白的，灰的，黑的，三个拄杖的老头，一只狗。

月亮还不曾回来，窑里先点起灯。
灶台下一把柴火，门洞里一声三弦的弹唱，这就是深山里，最温暖。最适用的航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