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陶如花

作者: 赵玉明2022年10月28日现代散文

与瓷相比,我似乎更喜欢陶,而且是素陶。

记忆深处最早的素陶是青瓦,简单而朴素。儿时的老房子,坡形的房顶铺着瓦片。整个村庄,家家户户都是白墙青瓦,掩映在绿树翠竹中,美成一幅画。

比青瓦略高一筹的素陶,上着本色的釉,在生活中曾担当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屋角腌菜的坛子、厨房里盛水的陶缸,就属于这类。家里有一只民间窑口烧制的陶坛,小口大肚,内外有一层薄釉,略显光滑和莹润,腌辣椒从不腐烂。几次乔迁新居,母亲都小心带着,唯恐被碰坏。陶是灵性之物,它也似乎不负母亲对它的宠爱。二十多年来,每每揭开坛盖,从里面取出的腌辣椒,青色、红色,像是刚从菜园里摘下来一般,鲜嫩水灵。人间有味是清欢,素陶之美,在于质朴,是烟熏火燎的烟火味道。

有时,一个人在花店里闲逛,会见到色泽艳丽、造型精巧的花盆。起初以为是瓷,问了店主价格,却又低廉。用手指轻弹,嗡声嗡气,这分明是只有陶才能发出的独特声音。哦!原来是彩陶,当仁不让的陶系家族成员,只是穿上了一件外衣。买了一个里外都上着绿釉的花盆,用旧报纸包了,放在车上带回家。终究还是陶啊,不小心磕碰一下,就被碰掉一层皮,裸露出米白色的素陶,素净而温婉,呈现出陶独有的朴素魅力。

到博物馆参观陶器,双耳罐、瓮、釜、鱼等等,从最简单的生活用品,到花鸟鱼兽及人物造型的艺术装饰品,品种繁多,无不古拙素雅。一件件素陶,穿越千年万年的光阴,一路走来,风尘仆仆。是谁创造了第一件陶,是生活的偶然,还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必然?已无从考证,或者也无须考证。如果说石器、骨器、贝壳器等,属于先人们纯粹利用自然之物而制造的生活物品。那么,陶是人类第一次利用天然物,将泥和水融合,按照自己的意愿塑造,并用火烧这一化学变化改变物质结构的创造性活动。陶,是人类文明智慧的结晶,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标志。

展馆里陈列的陶,没有两件相同,都是独一无二的限量版。聚光灯下,眼前的这口双耳陶罐,青陶,那一缕缕花纹,沾着数千年前人们的体温和手泽。透过玻璃橱窗,看到罐口有一处破损的缺口,遥想这个陶罐的诞生,时光穿越到千年前:或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明媚、岁月静好,一男子独坐树荫下,柔润纯净的细土,澄澈的清水,没有练泥、没有拉坯,男子哼着歌曲,想着秋天庄稼丰收后,酿制的美酒尚无盛装的器皿,随意捏着这样一只陶罐,为了使用方便,还特意在罐颈处附上了两只耳……

诚然,这只是参观者的猜想,而这些陶,或生活用具,或装饰用品,素面朝天,随心而为,却浑然天成,它们身上的纹路经过时间的流光漂洗,有了岁月的沧桑感,有了人间的烟火色,沉淀为厚重的文化,留给后人绵绵不尽的怀想。人类的文明,就是在这些懵懂朴拙的古陶里生长出来。它们仿佛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历史的烟云里走来,一路风雨兼程,本可以傲视一切,却又如此谦卑。

人和自然相依相存,陶是最好的原始光阴记忆。它们在烟火里如此淡然,在喧嚣中如此安静,披星戴月,至今仍生活在我们这个世界里。

素陶,是尘土里开出的花。它们匍匐在地,静默无语,却内涵深厚,让人心存敬畏和感恩。泥生万物,这些泥土中盛开的花朵,带着泥土的芬芳,在时间的长夜里静静绽放,不慌不忙,淡定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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