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春天

作者: 郝立霞2022年11月08日现代散文

那年的冬天很冷,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场接着一场,院子里的大树和柴火垛胖了又瘦,瘦了又胖。屋檐下吊着的一圈冰凌子只有在母亲烧完中午饭的时候,才会噼里啪啦地断掉几根。

做了髋关节矫正术后的我无聊地躺在火炕上,想起起不来想睡又睡不着。呼啸的寒风吹着木格窗上的塑料布呼呼啦啦,我费劲地抬高身体去听外面的动静。母亲看着我的样子很是心疼,就去邻居家借了几毛钱,跑到供销社给我买了一本彩色的连环画书。捧着这本墨香四溢的小人书,我的心里高兴得开出一朵太阳花来。我不认识上面的字,放了学的姐姐就讲给我听。那么精彩的故事我总也听不够,我想着要是我认识上面的字该有多好。也就是从那本连环画书开始,我爱上了神奇的文字,我在渴望着站起来的同时也渴望着能够早点去上学读书。

冬天的星期天,姐姐和小伙伴们不用下地拔草剜菜,她们就在院子里做游戏、跳皮筋,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不停地撩拨着我的心。我掀开被子看看打着厚厚石膏的腿,在脑海里想象一下她们快乐的样子,抬起头问正在纺线的母亲:“娘,我什么时候能把石膏取下来呀?”

咿咿呀呀的纺线声停了,母亲把手里的棉条放下,挪到我的身边把我揽到怀里:“咱家的小燕子啥时候回来垒窝了,你腿上的石膏就能取下来了。”母亲一边说一边指着檩条上那个空空的燕子窝。

那咱家的小燕子啥时候能回来垒窝呢,我一边向母亲发问一边看着她的微笑的脸庞。母亲把窗台上的几盆太阳花搬到了我跟前,她说等春天来了,太阳花拱出了新芽儿,小燕子就回来了。

我开始盼望春天。一遍遍地让姐姐把花盆搬到我的跟前,一次次地仰起头去看那个空空的燕子窝。

或许母亲比我更盼望春天吧。她纺线的时候,做家务的时候,也总是去看那几只不言不语的太阳花盆。院子里麻雀喳喳地叫,我听清了,母亲却听不清,一遍遍地歪了头看那只空空的燕子窝。

盼望着,盼望着,太阳花终于萌发了几粒希望的嫩芽。小芽长出来的第三天下午,两只小燕子“嗖”一下地飞进了屋里,斜着身子转了一个圈,“嗖”一下地又飞了出去。我的一颗心啊,激动得砰砰乱跳。我高兴地大喊大叫起来:“娘!娘!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娘没有食言,第二天她抱着我,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们去了三十多里路之外的医院。石膏拆掉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回家慢慢恢复吧。回去的路上,母亲紧紧地抱着我,一边流泪一边笑,大路两边的那些柳枝鼓着淡绿的芽苞,在暖暖的东风里飘摇。回到家里,气喘吁吁的母亲刚刚把我放在炕沿边,我站起来就想跑,可是身子倾斜了,腿却僵硬地挪不动半步,眼看着就要摔倒了,母亲一把把我抢到了怀里。母亲陪着我在炕沿上坐了好半天,她摸着我的头说:“一冬天不走道了,咱得慢慢锻炼,等咱们的太阳花开花的时候,你就能跳皮筋了。”

我又开始盼望着太阳花开了。三月的风暖暖的,吃过早饭,母亲把太阳花移到了院子里的矮墙上,把我抱到墙边扶着墙练习走路。刚开始,母亲总想扶着我,我才不愿意耽误母亲的工夫呢,她里里外外那么忙,再说了我还要看矮墙上的太阳花呢。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矮墙上被我的小手抠出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印痕,墙上裸露着的麦草也快被我揪光了。一步两步三步,我终于可以挪动几步了。

那个春天过得很快,太阳花长得也很快,等到它们争先恐后地鼓起花苞的时候,我已经不用扶墙了,等它开花的时候,我已经和小伙伴们在房前屋后跑着玩了。

那年夏天,母亲把盆里的太阳花掐了许多扦插到院子里,等到满院子盛开了数不清的太阳花时,我背着母亲缝制的花布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进了一年级的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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