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眼睛

作者: 疏泽民2019年10月21日散文随笔

总是想起故乡的池塘,那是村庄的明镜,是村庄清澈的眼睛。

小山村被低矮的山丘三面环抱,自山上流下的雨水和泉水,在村前停泊,便成了池塘。池塘是嵌在村庄的一面镜子,成荫绿树,炊烟山岚,飞鸟流云,鹅掌清波,全被收纳在这镜光水色里,剪成“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彩共徘徊”的山水画。

池塘的美,对庄稼人来说,并不适用。庄稼人讲究实在,看中的是池塘的实用价值——蓄水功能。洗衣洗菜,挑水浇园,喂养牲口,灌溉庄稼,养鱼养藕,全指望它。夏天的清晨,池塘边的捣衣声此伏彼起,鹅鸭的欢歌、浣衣女的笑语,在池塘上空飘荡。塘里的野生小鱼成群结队,争食漂浮的菜叶;垂柳间埋伏的翠鸟,闪电般掠过平静的水面,转瞬间叼起闪亮的白点隐入岸边丛林。庄子里的娃娃们极羡慕,便以淘米箩为网,以油煎的小麦粑为诱饵,一箩下去,总能捉到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捉来的鱼虾并不吃,除小部分喂猫,大多数放回到塘里——娃娃们在意的并不是结果,而是捕获的过程。

夏秋连旱,池塘里的蓄水金子般珍贵,除了有计划地放水浇田,庄稼人还起早摸黑地挑水浇菜、浇树。有时候塘底干涸,庄稼人就在淤泥里掏出几口井,用来浇菜洗衣,直至一场连绵的秋雨降临,池塘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波荡漾。

冬季里,池塘里结了一层厚冰,如同村庄的窗户上安装了磨花玻璃,朦胧,而又神秘。鹅鸭不识玻璃,摇晃着身子遛了几步,找不到飘浮感,索然无趣,返回岸上。娃娃们兴致大增,拿起瓦片、薄石块,贴着冰面抛过去,池塘里便“啾啾啾”地吹起了口哨,很好听;胆大的孩子,还在冰面上溜起冰来。

到了腊月,池塘里的水被抽浅,庄稼人拿起大网,下塘捞年鱼。捞上来的鲜鱼,按个头大小排列在塘埂上,等待抓阄,那是池塘馈赠给庄稼人丰盛的年货。

这是小时候故乡池塘的影像,一直在我的梦里鲜活。

三十多年后,从远方的城市回到故乡,映入眼帘的池塘,全无当年的影子,如流浪的弃儿,蓬头垢面:池塘里水草丛生,一直蔓延到塘中央;水面上漂浮着大量塑料袋、塑料泡沫、饮料瓶、农药瓶,水体泛绿,似悬浮着青苔,散发出阵阵腥臭。没有鱼虾,没有翠鸟,池塘里很寂静,除了疯长的水草和水藻,没有别的生物。村庄的池塘,变得如此浑浊不堪,再也找不到当年的诗情画意。

前不久,再次回到故乡,我感到有些异样:池塘里的水草不见了,漂浮的垃圾不见了,塘水变清了,鱼儿又在水里欢快地游泳了。原来,村里正在开展美丽乡村建设,大力整治村庄卫生环境,改善村容村貌。一些外出打工的新生代农民工,重返故乡创业,承包田地和池塘,办起家庭农场,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站在故乡的池塘边,我举起相机,将这面巨大的镜子定格,将镜子里的天光水色定格,将村庄的倒影定格。我要把这面镜子带到城里,安放在自己的案前,让我时时记得故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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