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人的画像

遇见这个老人，是在家门口的大澡堂里。巧合的是大家的“床位”靠在一块，说是床，其实就是木质的沙发椅罢了。上部有一排排装衣服的柜子，这是当下工薪阶层常去的大众浴池里的常见镜像。

我才进去的时候，老人家已经洗好出来。等我洗好出来，他居然还坐在那，慢吞吞地穿着衣服，大约澡堂里的空调很暖和，一个老人也没有什么着急的事，这种安逸难道不是一种享受吗？

老人似乎很孤单，望着我，突然说道：“今年四十出头了吧？”我表示同意。观察这个老人家，好像七十出头的样子，但是担心猜错，没有说话。老人家有些失望，仿佛等着我提问。看我无语，接着问起来，“你看我多大啊？”我笑笑，“不到七十吧？”老人家似乎有些“得意”，伸出三个手指头，“骄傲”地对我说：“今年九十三了。”我很有些吃惊，没想到一个耄耋之年的人精神还如此抖擞。不自觉地向周边望去，没有看到陪他一起洗澡的家人，难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傍边的一个中年人来了兴致，就问他以前做什么工作？老人家好像是孤单久了，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但是他的话有些方言，语速比较快而且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地聆听，好像他是上海人，民国十三年出生，年轻时候很苦，修桥被日本人打，手上留有伤痕，一气之下选择当兵，再后来就是关于当年皖南事变和新四军的调度了，我听的不明白。

中年人走后，老人家又转向我，一个人不停的叨叨，我有些艳羡和同情，艳羡他如此高寿仍然眼不花耳不聋，神清气爽；同情他缺少理解的同伴，孤孤单单。因为嗓子原因，说话不便，于是匆忙着穿好衣服先行离开澡堂了。

出来时，天已经黑透。遇见浴池的老板，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你们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在里面洗澡啊。老板的回答令我讶异，老人家的子女都已经先他而去，在合肥已无亲人，唯一的外孙在外地工作，也只是偶尔来看望一下，并且委托周边的邻居，理发洗澡的老板们照顾自己的外公。老板说，就是每年春节都是老人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新年。这些年也就是我们左邻右舍的给他一点点照应。

在夜色中，一个人疾步返程。脑海中联想到这样一个画面，一个瘦削高龄的老人寂寞的走在回家的夜路上。尽管路灯照亮了我们前行的方向，但是内心的路却需要有人同行和倾听才不孤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