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脚步声

作者: 侯发山2020年05月17日散文随笔

那天早上,确切地说是凌晨四点钟,我要步行赶往镇里。我在本县另一个镇的一家工厂上班,需从镇上坐车到县城汽车站倒一次车才能到达目的地。我胡乱洗漱一番,然后匆匆吃罢母亲做的早点,便背起挎包出门。一只脚刚踏出门槛,便听见已经匆忙起床的父亲说:“我去送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火气当即升腾出来:“不用送!”说罢,我摔门而出。

父亲很执拗,也不吭声,紧随着我出了门。我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不再理会他。虽然天还不是十分地透亮,道路是羊肠小道,自小走惯了,哪里有个坑,哪里有个洼,闭着眼睛走,也不碍事,所谓的轻车熟路,我一头扎进了黑夜里。

我在前边走,父亲保镖似的在后边跟着。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后索性不去管他,只管走自己的路。已经是深秋时分,天气有几丝凉爽。到处黑魆魆的,只有远处的山峦露出隐隐的轮廓。此起披伏的秋虫,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偶尔有叫不出名字的鸟儿从头顶略过,还不忘大声地怪叫一声,好像故意吓唬我似的。可能有身后“咚咚”的脚步声,无形中增加了我的胆量,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害怕。但是,我心里对父亲还是充满了不满和厌烦。走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我和父亲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到了镇车站我跳上车,也没跟身后的父亲打个招呼。直到车起步,我扫了一眼窗外,发现父亲孤独地站在外边,张望着公共汽车,茫然而又无助。当时,我心里莫名的火气还没有消,心说你跑这一趟何苦呢,你送或不送,我不一样到了镇上,何必多此一举吗?

三十年过去,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了,他留给我的脚步声犹在耳边,难以忘怀。

父亲五十岁那年才有的我,我们相差五十岁。老来得子,父亲自然对我很娇惯。在我的记忆当中,父亲从未骂过我,打过我,甚至大声对我说话也不曾有过。古话讲,娇子如杀子。这话不无道理,我的任性跟父亲的娇惯是不是有关?我想,肯定有一定的原因。我这么说,并不是推卸责任,并没有埋怨父亲的意思。平时,我和父亲交流很少,偶尔对他说话,几乎没有过好脸色,都是恶声恶气的,好像有着多大的仇冤似的。他跟我说话,总是一副怯怯的样子,低声下气,一副楚楚可怜求人的模样。那天早上父亲送我,我为什么生气?是认为自己二十多岁,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父亲的呵护?还是担心父亲年过古稀,年纪大了,来来回回有多不便?也许还是爱面子,担心路上碰见熟人,父亲老农民的形象影响到了我?或许是其中某个原因,或许兼而有之。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结婚生子后,我才体会到如山的父爱。为此,我常常扪心自问,除了后悔和自责,我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对父亲的不敬或者说不孝。

“咚,咚”的脚步声,使我更加珍惜亲情的美好,让我懂得如何去跟家人更好地沟通、相处。毕竟一辈子太短太短了,错过了,便是永远,说一声“对不起”都不可能,喊一声“我爱您”都是奢望。每当我遇到困难、坎坷或者说迷茫的时候,耳边会就想起父亲的脚步声。“咚,咚”的脚步声,一声高一声低,我知道那是因为道路崎岖不平,但细心揣摩,父亲的脚步从未有过犹豫,依然坚强;“咚,咚”的脚步声,有些迟缓,我知道是因为道路的漫长,但认真去听,父亲的脚步从未停止,依然有力。“咚,咚”的脚步声,蕴含着对艰难困苦的不屑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咚,咚”的脚步声,透露出恬淡自然的人生态度和不屈不挠的进取精神……我庆幸,父亲虽然不在了,我还有他的脚步声。有了“咚,咚”的脚步声,我就不会感到孤单,不会感到无助,心里总是满满的,暖暖的,甜甜的。

“咚,咚”!“咚,咚”!仿佛父亲没有远去,或者说父亲不曾远去,一直就在我的身后,暗暗给我着勇气,给我着信心,给我着力量,给我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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