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枝红蓼醉清秋

假日里，因为琐事缠身，并未出门远游。只回了趟老家。

上好的清凉天气，不出门看看风景，真是对这个秋天的辜负。不过没想到，那天出门去医院看病，就在出门不远处，看到了几丛蓼花。

北方的秋天，一降温，黄叶无风自落，给人带来一种萧疏悲凉之意。但开在秋天的一丛丛蓼花，紫红色的花穗，把秋天的暗淡给照亮了。

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对这花的样子并不陌生，小时候在河边就常见，但是却不知道它的名字，或者就叫它的俗名做狗尾巴花。它是一年生或多年生的草本植物，穗状花序，一般是生长在水边或水中。

最早知道这花的名字是缘于《红楼梦》，但不知道就是我认识的狗尾巴花。

住在紫菱州的迎春出嫁离开了大观园后，宝玉“天天到紫菱洲一带地方徘徊瞻顾，见其轩窗寂寞，屏帐翛然，不过有几个上夜的老妪。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既领略得如此寥落凄惨之景，是以情不自禁，乃信口吟成一歌曰：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蓼花菱叶不胜愁，那时不知道这花长啥样，只感觉它是代表着秋天，代表着离愁别绪。

后来，看电视剧《还珠格格》，乾隆带众人微服私访，遇到一群文人作诗送别，紫薇出手做诗，“你也作诗送老铁，我也作诗送老铁。”前两句惹得大家发笑，后两句却让众人刮目相看：“江南江北蓼花红，皆是离人眼中血。”

后来才知道这诗并不是琼瑶阿姨的原创，而是脱胎于明代余永麟的《北窗琐语》。琼瑶借紫薇耍了个小心机，稍微改动了一下，把原诗中的“老薛”改成了“老铁”，便成了绝妙之笔。琼瑶塑造的紫薇饱读诗书，古人的典故顺手拈来借用一下，便博得众人叫好一片。原作者已作古，也没有人追究她抄袭之责，奇怪的是博学的皇上和身边的大学士还有一群乡间秀才酸腐文人，也没有一个人听出来拆穿她，一帮老朽倒不如一个小姑娘读过的书多，知道的典故多，实在不合常理，这大概也是编剧的心机吧。

真正的认识蓼花，是缘于十年前一次出游，去博山的五阳湖。正是秋高气爽时节，一路上看到在乡间野地里，在桥下在湖边，到处一片片红色的花。原来见过的这花一两枝并不起眼，但是成片片地开在秋日的阳光里，显得十分明艳。听同行的博山人都叫它“红蓼”，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它就是蓼花，原来蓼花就是它。

“秋到梧桐我未宜，蓼花何事已先知。朝来数点西风雨，喜见深红四五枝。”从春天到夏天，这世上有名的花都开了一个遍。到了秋天，开花的就所剩无几了。南方有桂花飘香，北方有菊花吐蕊。但是还有一种无论南方还是北方都在秋天换了盛装来登场的花。在乡之野，在水之滨，随处可见。

陆游有诗咏它：“十年诗酒客刀洲，每为名花秉烛游。老作渔翁犹喜事，数枝红蓼醉清秋。”

前半生诗酒放诞，赏尽名花，老来归隐江湖，冷落清秋时节，看到水边的蓼花红了，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对数枝红蓼，临风把酒，也能醉人。

想来，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境界也大抵如此吧。

年轻时见惯了繁花似锦，经历了风光无限，到老来曾经的繁华盛景都已凋零，风霜日月，清淡而寂寥。谁想在萧瑟疏落的季节里，出门看到一大片红色的蓼花开在视线里，这秋来晚景，值得心中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