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鱼汤

作者: 龚舒琴2020年12月30日散文随笔

我生在东乡,长在东乡。至少,在我童年的记忆中,除了羊肉和饼子,长鱼汤应该还未成气候。但,令人惊讶的是,几十年时间,东乡长鱼汤居然有了赶超东乡羊肉的势头。

许是东乡温暖而湿润的气候环境,为野生长鱼提供了良好的生长繁殖条件。如同东乡羊肉一样,最开始,长鱼汤只是东乡人自家餐桌上的家常菜。但渐渐地,聪明的东乡人发现,随着人们健康饮食意识的提升,甜而腻人的东乡羊肉有点失宠了。而这清新柔嫩的长鱼,尤其是用东乡地地道道的野生长鱼做成的汤却慢慢地受到吃客的追捧,大有登堂入室之势。

于是,在东乡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弯弯曲曲的老街上,一座寻常的老宅里,第一家专营长鱼汤的小饭馆悄然开业了。木门开启,第一位吃客进来。无须你开口指点,仿佛心领神会,勤快的主人只是客气地招呼:“早,来啦!”微笑着,不一会,端上来的正是一碗汤水清冽、柔柔绵绵的长鱼汤。

一盘蒸卷,一碟咸菜,一蓝边碗长鱼汤。吃着,喝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伴着客人喝汤的节奏,一丝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主人家的宅院里,四处飘逸,氤氲着。倘若你不细细地看,几乎不能察觉出那汤中泛着的青绿色,若断若续的长鱼丝,随着端碗手的起起落落,滑滑地游走着。当然,丝丝缕缕的蛋花黄肯定是有的。蓝边碗中,汤花分明,云飏汤中。

当然,蒸卷加长鱼汤只是东乡人一种最本源的吃法,而且以女性客人或老人为多。而大多数上班族尤其是男人们,更喜欢来一份长鱼面。但东乡人的长鱼面,跟其他地方的长鱼面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的。

东乡人的长鱼汤或者长鱼面最特别处,用来做主料的长鱼不是活杀鲜,而是用素油炸成了脆生生的干丝条,大大小小,纠缠着,拥抱着,如同普洱茶饼,一盘一盘地放着。所以,少了别处人家碗里常有的土腥味。倘若你要一份长鱼面,主人在例行的点心、咸菜之外,会同时端给你两只实诚的蓝边碗,一碗长鱼汤,一碗干拌面。你可以两两单吃,也可以汤浇面上吃。怎么吃,全凭你高兴。也因此,东乡的长鱼汤或长鱼面里,少了些因为偶尔的滑溜而带来的尴尬,多了份淡定和从容。倘若你在吃汤时候,没有时不时地搅拌一下,那些个“硬货”长鱼便会齐齐地扎堆在你碗底,给了你一份意外的惊喜。

其实,对于东乡人为什么要把新鲜长鱼丝油炸了吃,很多人是有一些困惑的。甚至还会招来“不科学、不健康”的诧异。就这个话题,我也问过了许多家开店的店主。我认同一些店主给我的解释。这样的做法,同样源于寻常家庭吃法。早年的东乡,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冰箱,而野生长鱼的生活习性注定了不能常年都有。当然,精明的主妇们应该不会想到,最初用来备着重要日子待客或者给家人解馋的长鱼,现在会成了东乡人致富的招牌餐饮。因为,本土菜油或者豆油炸过的长鱼丝,在自然状态下可以保存半年。

东乡长鱼汤始于何时,已经没有人说得清楚了。有人说是上世纪60年代,有人说是80年代。传得神乎的,早到了清乾隆年间。据老辈人讲,七下江南的乾隆皇帝曾到过东乡。当年,饥肠辘辘的乾隆爷,走到东乡老街上,无意中品尝到了长鱼汤,那般的色香味,还有那如游龙般神奇的长鱼丝,大为赞赏,喜欢到处题字题诗的乾隆帝,顿时诗兴大发,赐给东乡长鱼汤一个玲珑洒脱的名字“云飏汤”。特别喜欢这个富有诗意的“云飏汤”名。据说,做一碗正宗的东乡长鱼汤,要经过划丝、煮汤、炸丝、配汤等八大工序,从原料加工到汤料配制,严谨而复杂。此处且不去考证传说中的那八大程序,单是这流云飘扬般的名字,听了,或者看了,已经唇齿生津了。事实上,东乡人不说长鱼而说“黄鳝”。但奇怪的是,东乡人却不说“黄鳝汤”而说“长鱼汤”。正是盛夏酷暑,田间秧苗已经长高。早年此时,又到了东乡人放焖子捉长鱼的时候了。每当黄昏时刻,寻常的田野地头,常常可以看到乡人背着或挑着成捆的焖子,趁着夜色前的一星亮光,东一个,西一个地放着。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看到放焖子人满载而归的背影了。幸运的时候,水田里,沟坎边,懂行的人用眼睛一瞄,用脚一勾,就可以勾出一条滑溜溜的长鱼了。

只是,现在,东乡的田没有了,东乡那几位我童年时候常常遇到的放焖子人也因为年迈而不见了踪影。如同东乡的羊肉一样,东乡的长鱼汤也已经成为一种让乡人致富的产业了,长鱼汤已经当仁不让地成了东乡人家待客的头块招牌。好在,长鱼汤的价格还算平和,寻常人家,亲朋好友,三三两两,吃一碗长鱼汤还是一件寻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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