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

作者: 许军展2021年03月30日散文随笔

在乡下,与南瓜相关的俚语很多,比如“猪八戒妈妈戴南瓜花——丑出了神!”“南瓜的屁股——黄了!”;又如某人长了一副大脸盘,背地里被人称作“南瓜脸”;再如谁家小孩摔了个屁股墩儿,别的孩子便哄笑:“南瓜跌烂了!”羞得摔跤人面红耳赤……

南瓜,这里写的是磨盘南瓜。笨笨的,拙拙的,虎头虎脑。

还有一种瓜,叫傻瓜。傻瓜不太好吧,但如果有女人喊你傻瓜,那往往也是透着甜的。

南瓜貌似多与粗俗、拙劣关涉,难登大雅之堂。的确,南瓜是乡间习见的一种草根物种,我们这儿家家户户种南瓜。跟千千万万的乡民一样,随处可见它们的身影。

南瓜叶大如蒲扇。掐一张顶在头上,可以遮阴凉。因此,路边的南瓜叶经常被人掐去,只剩一根光藤藤,像一根草绳一样趴在地上。南瓜藤的生命力极强,有的穿过小路而生长过去,即使藤藤被人踩扁,踩烂,南瓜仍然生长得茂盛,仍然结出了大南瓜。这样的情景,常让人联想起“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哟咳罗咳……”那首歌,让人联想起一支靠吃“红米饭和南瓜汤”而打胜仗的队伍来。于是,对穿过小路而生长的南瓜藤,就不忍心再踩一脚了。

盛夏是南瓜苗开花的季节,起初三朵两朵的并不起眼,三四天后,无数金色的南瓜花便会迎着太阳微笑,那肥硕的花朵格外惹眼,吸引了无数的蝴蝶和蜜蜂,看着这鲜艳的南瓜花,我们几个小伙伴也想采几朵来玩,却立即被大人制止了,大人们说:“你们把花都采了,还想不想吃南瓜了。”

原来,南瓜花有雌雄之分。雌花开得较早,数量也较少,花冠更大些,最明显的是雌花的花托上长着一个小小的南瓜,授粉后,花瓣枯萎,小南瓜便慢慢长大。而雄花,花托上没有小南瓜,数量多,从南瓜苗根部到尾部,星星点点全是。据说南瓜花都是晚上开的,头天黄昏还是花骨朵,第二天一大早便是黄艳艳的一片了。看着成群结队的蜜蜂和蝴蝶飞落在南瓜花的花蕊上,大人们高兴地说:“今年南瓜的收成一定不错。”果真如此,没过多久,瓜蒂处居然结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南瓜。随着秋意渐浓,南瓜也越来越多越长越大。

我们村,有一家人,不知得罪谁了。他家的南瓜,正长个的时候,被人用镰刀切开一个三角小口,向里面撒泡尿,然后再把三角小口合上,用叶子有意遮住。那个南瓜若无其事,继续长个。过段时间,该吃南瓜了,摘回放在案板上,一刀下去,哎呀,尿液四溢。那家人气得大骂三天。

齐白石画了不少南瓜图。瓜叶和瓜藤墨色淋漓,仿佛风一吹,叶片乱翻,就会刺啦刺啦响。几只瓜顺藤垂下,那么大,奇怪的是,却不给人沉坠之感。也有人说齐白石画风其实挺俗。但他的笔墨生机灌注,热情洋溢,毫发一线,皆具天地之机。这一切是超越于笔墨之外的。它源于一颗永不枯竭的挚爱之心。

中国文人,九曲回肠之后,世事看透,孤月寒潭自照,易冷寂。但还要苦中作乐的活着,便从些微寻常物事中,找到一些趣味,耽于其中。慢慢整个人便如一座假山,七窍玲珑,雅则雅矣,却磅礴之势尽失。老而弥坚,老而益壮,很难。

秋天,南瓜叶老了。南瓜叶大,厚,糙,从边缘开始,一点一点变残,变枯,斑斑驳驳,老得相当硬气。一个一个大南瓜,静卧在枯黄的细草丛中,从粗粗的瓜蒂开始,青黑纹路慢慢扩散开来,深青中透出苍黄,越到中间,黄得越饱满瓷实。用手摸摸,暧暧的,秋阳滟滟如水,仿佛全渗入了南瓜里面。种瓜的人拉着板车来了,随便摘了一个。南瓜好沉,得用两手搬着。放在车上,拉回去。可以熬南瓜粥。也可以先把瓜煮熟,然后拌上面,和好,做油炸南瓜饼。

熟透的南瓜很甜。日子苦,需要一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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