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推刨”伙伴

作者: 小不点儿[文集]2021年08月12日原创散文

在岁月中匆匆忙忙穿行,与我们一路相伴的除了亲友,还有一些保存至今的老物件,几十年过去,磨损破旧,老态斑驳,却舍不得丢弃,仍然跟随在我的身边,躺在我的工具箱里,撂之一隅,旁观我的奋发与进取,成为我沉默而娴静的小伙伴。

我的一个木工“手推刨”就是这样的一位朋友,它跟随了我几十年,我总想为它写些什么,絮叨一些旧事,尽管它看不懂,也无心听。我知道它芳龄已经几十岁了,也知道它是师傅留给我的曾经和念想。回想起来,与它结缘纯属有缘。

那是在1970年深秋的11月份,依稀记得夏天的燥热和余温渐渐消去,三大火炉的武汉已被入秋的绵绵细雨浇灭,秋末的凉风掠过有了一丝丝寒意,长江两岸的龟山、蛇山上,丛林也披上了金色的衣装,远远看去,一片金黄,入冬的脚步快了。夜幕下,仰视横跨长江上的武汉长江大桥灯光通明,如同天上的银河,星星点点。黄鹤楼上熠熠生光的灯火,眨着眼睛目送满江的激流源源不断地向东流淌。沿江两岸的高楼,鳞次栉比,霓虹斑斓。多么迷人让人留恋不舍的江城啊!

远在云南的父亲再三斟酌、左右权衡,最后下了决心,一封电报催促我赶赴云南参加工作,十五岁的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美丽动人的武汉江城,登上了南下的列车,从繁华的武汉武昌区连溪寺武铁二中,来到昆铁工程总队第二工程大队参加了工作,被分配在工程二大队202分队当了一名学徒木工。工地是在昆明东郊小石坝的一个凹地里,四周群山环抱,听到机车修理厂的火车汽笛清脆响亮,像是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就住在用草席搭建且四面透风的油毛毡工棚里,起居简陋,风餐露宿。那年,刚满十五岁的我担起了自己命运的全部。起初,挖土、扛水泥、卸片石什么都干,后又到了钢筋班,抬钢筋、轮大锤,绑扎钢筋,把我们累的筋疲力尽,好在睡一觉第二天就没事了。

后来,桂元精、鞠福林、扬建国、彭传武等我们几个工友。又调配到了木工班,一个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子,根本不懂木工技术,看图、画线、放大样、刨、凿、锯等这些木工活计,师傅们干是轻车熟路,可对我们来说,如同牛犊掉进枯井里,有力使不上!每天早上班长分工,我们只是跟在师傅的屁股后面帮师傅提提工具篮什么的,工作中也只能递递工具什么的。时不时还会闹出一些笑话,师傅让你拿斧头,我们却拿来了榔头,师傅让你钉一个钉子,我们不是钉歪就是敲不准钉子头。心里想:我们就是一个累赘。啥也不会干,成了一个摆设,尴尬和难看的表情每天都在上演。同时,师傅的心里也担心,就怕出安全事故,不是怕我们的脚被钉子扎了,就是怕我们的手被斧子砍了。后来,善解人意的班长陈思华,看透了我们的心思,班长看到这样不行,对我们成长也不利。也是出于对我们的负责,就给我们每人找了一个师傅带着,也就是师徒结对,拜师学艺了。

记得我的师傅姓李,叫李柏祥,是一个地道的四川人,当时,四十开外,年富力强,中等个头,红润的脸庞没有一丝皱纹,梳了个“一片瓦”的发型,走起路来,腰杆挺得直直的,撸起粗壮的胳膊,胳膊上涨鼓着显眼的青筋,显得十分有力,平时说话幽默风趣,性格豪爽,如同他的推刨一样,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有啥说啥,从不藏着掖着。碰到不顺心的事儿,总把“妈个锤子”,“妈披哟”挂在嘴边。

拜师学艺后的第一天,师傅看我两手空空,没有一件木工工具,中午,头顶酷热的娇阳 ,把他在机油里泡了很长时间的一块红梨木刨子材料取了出来,跑到车间给我制做起了木工“推刨”来,为了节省时间,只见师傅走向挂在墙上的电闸木箱下面,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挂在木箱上的小锁,拉开木箱顺手合上了电闸,电刨立刻发出了“隆隆”的响声,刨刃飞速地旋转,师傅来到电刨旁边,两腿叉开,站稳了脚跟,小心翼翼地把红梨木刨子木料平稳地放在电刨的平台上,两手压紧,缓慢地向刃口处滑去。站在一旁的我紧张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约摸一刻钟功夫,刨子的坯料被刨的平平整整,这时,师傅抬起头示意我去关闭电闸,我立马一溜小跑来到电闸箱下面,伸手拉下了电闸,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后来,又经过开槽、打孔、找平工序后, 只见师傅脱去上衣,袒露出厚实键壮的胸脯, 拿出木工扁铲,用右臂膀紧紧的顶住扁铲的后面,用力的一铲一铲的切削、掏槽。做的十分仔细认真、精细。 经过一中午的辛劳,推刨做好了,然后,师傅从他的工具篮里拿出一块标着光明商标的刨铁钢片,对着我说:“这片刨片我保存了多年,没舍得用,我平时用的是啄木鸟牌的,但这个牌子的不一样,它钢质坚硬,磨出来锋利无比,碰到钉子都不易卷刃。就装在你这个刨子上吧!以后要好好地学技术!”

看着师傅一中午没休息给我制做的推刨,再看看师傅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我不好意思心疼地对师傅说:“师傅,我一定好好学,不给您丢脸!” 这时,只见师傅找来一块木料,放在案桌马蹬上,围上围裙,拿起了这个刚做好的推刨,前腿弓后腿蹬,拉开了架势,身体前倾,使匀了力气,两手握紧住推刨的手柄推了出去,“嗤啦”一声,只见一片长长细薄的刨花从推刨的上方冲出,带着木料的芳香朝着师傅的胸前奔去。不一会儿,薄如蝉翼的刨花在空中飞舞,飘落了一地,此时,我和师傅都开心地笑了,笑的是那样的灿烂和自信。 从此,我带着师傅给我做的这个“推刨”在工作中形影不离,推门板,刨木窗,拼板缝,在各个工地中穿梭不停,成批的木制门窗都有我的“推刨”留下的辛劳痕迹。后来,在一次青工木工技术比赛中,我带着师傅亲手给我做的这个“推刨”大展身手。取得了比赛的优异成绩。

诚然,在以后的工作中我学会了各种木工工具的制做技能,也有了好几个木工“推刨”,现在,甚至可以去市场上买一个现代轻便的手提木工电刨,但师傅给我做的这个“推刨”,始终珍藏在我的木工箱里。几十年过去了 ,“推刨”磨损破旧,老态斑驳,“推刨”后面也被敲打的裂开了,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和价值,但我始终仍不舍得丢下它,我把它视为我人生中的一个小伙伴也不为过。它是我工作的第一个起步器,把我推向人生的远方。在我失落时,它推动我奋发,在我取得成绩时,是它把我推向了人生的另一个高度。

1973年我调入工程二大队机关团委工作,1974年被推荐到云南大学历史系学习,1978年毕业分配到当时隶属于昆明工程处的昆铁二中当了一名中学教师,1998年又调入昆铁一中工作。期间历任教研组长、教务主任、文科党支部书记。37年的教师生涯,45年的工作经历,从师傅当初给我亲手制作的“推刨”起,至今50年过去了,一路走来,对我来说,师傅给我制作的 “推刨”它不仅是一个小小的木工工具,而是一种激发我奋发向前、向上的意志,是不断推动我前进的一股动力,促使我取得教学工作的一系列成绩。教学30多年来,我的20多篇论文在省、市和国家级刊物上发表、收编。获得多次表彰奖励。2005年,被云南省高评委评定晋升为中学高级教师。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2020年11月,暑气渐消,晚风轻吐阴凉,银杏树在秋日凉风的吹拂下,由满身的翠绿蜕变成了金黄,又是一个硕果累累的金秋11月,昆明的天气已进入了深秋,早晚已有了冬的寒意,各大公园里的菊花争相盛开,争奇斗艳。赏菊的人们摩肩接踵,俊男靓女,扶老携幼,沐浴着秋日的阳光,脸上洋溢着秋天的喜悦。滇池的上空,北方的精灵海鸥,离开故土,千里跋涉,万里飞翔,一路风尘,洁白的精灵在天空中嗷叫盘旋,向人们诉说:到了,美丽的昆明。

人鸥、天时、地利,多么的与当年情景惊人地相似、巧合。此景此情,让我浮想起五十年前的今天,不也是这么一个秋高气爽的金秋11月吗?我告别了亲朋好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生活多年的美丽武汉江城,来到了这块令人向往,需要开垦地红土地;想起了师傅亲手给我制做“手推刨”的那一幕,在我的脑海里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回放,它是那么地回味无穷!师傅用“推刨”播下的种子,一步一步发芽、成长、成熟。五十年过去了,我也步入了老年。师傅已驾鹤西去,但师傅留给我的这个“推刨”,已成了我的一个珍贵念想和朋友!它仍将伴随我行进在生命的历程中。 这里,我在心里默默地向逝去的师傅忠心地道一声:师傅!徒弟谢谢您!

2020/11/19于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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