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地

我说的这个方寸之地要比一平方寸大些。

在我入住之前，这个住宅小区的地面已经硬化了，除了部分绿化的地段，路面基本都是柏油铺就。那时业主们并不知道这里的设施还不完善，好歹开发商在各种法律条文和法规的压力之下有所动作，比如，他们不得不地在每一栋楼的下面安装了消防栓。

安装消防栓就得把原来硬化的地面挖开，排铺管道，设立栓桩阀门，然后再把地面平整起来。开发商肯定是个比会计师更优秀的计算奇才，在硬着头皮把消防栓竖起来之后，那片被挖开的地面他再也舍不得硬化，于是，就留下了下来。这些被去除柏油表皮的地方是正方形，或者是长方形，围绕一个红色的消防栓，土质并不纯净，里面夹杂着一些砖头瓦块之类的建筑垃圾，冲着我居住的楼梯口就有这么一块方寸之地。一开始我并没在意它，狭小的一片既不影响行走，也不妨碍停车，而且我知道这位开发商兼物业管理，比七十年前的地主恶霸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就只好由着它了。

时间大约过去半年，已经是夏季了。天气炎热，烈日当头，黑乎乎灰乎乎的地表袒露出灼人的气势，不要说停留，就是在小区里走一趟也是一种罪过。然而，人随时随地都会为自己的过失而受到惩罚的，比如我，在某一天忘了拿钥匙。

小区里虽然楼宇林立，可在这个时节因为阳光的角度它们也没法支撑起多少荫凉，而绿化带内的树木，要么是太过幼小，要么是缺枝少叶，想找片绿荫真是太难了。幸亏那天空中有忽来忽去的云彩，且有几丝风绵绵吹过，让人不至一时半会就中暑。在等待家人送钥匙的时间里，我一直眺望小区的门口，逆光，不一会眼睛都烤得疼了。就在我来回踱步，徒劳地希望能摆脱来自天上和地上双重的热量时，一抹翠色溜进了我的视觉。

一丛狗尾巴草、几棵牛筋草，还有一株反枝苋，它们就站在那片方寸之地里。仅凭颜色，这也是一片清凉。

我佩服这些顽强的草儿，不论它们是在硬化的地表之下被压迫了数年，还是它们不久前才随风飘来，就在这缝隙般的土壤里活了下来。蹲下身去，我仔细打量着它们，呵，一个个生长得十分强壮呢，挺拔的身板，饱满的枝叶，狗尾巴草已经秀穗，反枝苋则正在开花。兴许是因为它们水嫩鲜活的样子，或者是因为它们馨香萦萦的气息，顿时我的心情不再烦躁，仿佛暑热也消褪了不少。

虽然这个地方大于一个平方寸，但是它既不可以让一个人立足，也不可能令一棵树立命，然而它还是承托起了它可以承托的生机，使得人为的覆盖显示出生硬，苍白，甚至是残酷无情。我相信，如果那位开发商兼物业管理不能及时用水泥或者柏油加以填补的话，那些草的根系和枝叶一定会更加茂盛，并利用它们的一切力量和技能去破坏硬化的地面，把这方寸之地继续开拓，直至这个居民小区恢复它作为土地的本来面貌。

发现这些青草之后，我并没有特意地去关怀这片方寸之地，一来我不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从而给它和那些小生命带来麻烦；二来我认为让自然顺其自然应该更妥帖。

我不反对为了生活得方便一些去铺路修桥，也不讨厌园林式的绿化，但是我们是否能把握住一个度，尽量让自然的原貌驻在我们的眼前呢？

且珍惜这一片吧，方寸之地，打开了一个窗口，使我得以亲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