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草房 新瓦房

我家在很贫困的农村，自我懂事起，就盼着父母能住上几间舒适明亮的瓦房，一盼，就是四十年。现在，我终于用攒下不多的积蓄为二老盖了三间水泥砖瓦房，让他们搬离了岌岌可危的两间土坯茅草房。住进新房的好长一段时间，母亲不时给我打电话：“新房子里，好舒服，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在我的记忆里， 老房子于我家痛彻心扉：墙壁裂开几道宽宽的缝，嵌上几扇残竹片钉成的篾门，屋顶盖着稻草。我在这里出生，成长，度过了无以数计的难眠之夜。两间茅草房，根本没法遮风挡雨。我和妹妹最害怕雨天，只要屋顶的稻草腐烂了，那是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全家人无处藏身。 最难熬的是多雨的春夜，常常睡梦中被暴雨惊醒。

这样的雨季，我情愿躲在学校不回家。一天放学了，又是下大雨，我居然想出一个蠢招：故意找岔和同学打闹，让老师留了下来，然后让离我家最近的同学捎口信给父母。这晚，我在老师家里“蹭”睡，睡得很安稳。那年，小学课本里有篇课文《神笔马良》，文中主人公马良拥有一支神笔，画鸟鸟飞，画马马跑，画船船行。老师问我，如果你拥有一支马良那样的神笔，你会画什么？我脱口而出：画几间不漏雨的房子！结果，全班哄堂大笑。因他们没法理解一个住在不能叫房的茅屋里的孩子的心愿。放学路上，我满脑产生幻觉：我家的破房子变成了漂亮的火砖房，屋顶盖上了避雨的瓦片。

幸好一年也有短短几月的安宁日子，那就是夏季或秋季水稻收割后，我家屋顶换上了崭新的稻草，即使倾盆大雨也不会漏水，我们一家子就可踏踏实实睡觉。可一月一月地过去，稻草又开始腐烂，从漏小雨到漏大雨的日子又回来了。长大后，我和妹妹在外打工。有一年，父亲也外出了做事，母亲一人在那破烂的房子里险遭雨难，那又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亲躺在床上，屋外忽然狂风大作，屋顶的稻草被掀了起来，大雨直往屋内灌，母亲惊呆了，情急之下，她爬起床，穿上雨衣，找出晒稻谷的竹垫和彩条布，一个人爬上屋顶，盖好，用铁钉、铁丝固定起来，总算躲过了一劫……

不堪回首的苦日子已成过去式。现在的新房，是水泥砖瓦房，铝合金门窗，瓦片很结实，墙壁内外粉刷得雪白，卫生间宽敞得可洗凉席，屋前新挖了一个鱼塘，鱼塘坝上一排翠绿的芭蕉，还有果树；屋后围了篱笆，屋前种树养鱼，屋后种菜养鸡。在父母眼里，这盼了半辈子的新瓦房，简直如同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