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妥协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江南的清明时节春暖花开，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高攀在枝杈的白玉兰等，衬托它们的是满眼的新绿。当然，还有刚炒出来的茶。卖茶的阿姨拎着两小袋还没来得及包装的新茶，勾起了我的兴致。

忽然来了客人，卖茶阿姨仿佛遇到了知音。她说，这种茶是自家产的、手工炒的，样子虽不好看，但耐喝。为证明自己的诚意和职业素养，她用纸杯泡了一杯给我。但见热水冲泡下去，没一小会儿工夫，纸杯里的茶叶就舒展开来，并渐渐恢复在茶树上那种冒尖儿的模样，茶水也渐渐碧绿起来。我迫不及待地端起纸杯，嘬了一小口茶。嗯，茶味的确挺浓的。不过，看着杯里恢复成嫩绿的茶叶，我的思维走了岔，新茶在杯中之所以能一树翠色翩然而至、一缕清香回风舞袖，就在于它善于妥协。采摘、杀青、揉拧、烘干等每一道工序，何尝不是鲜嫩茶叶一次次妥协的过程。

卖茶阿姨错将我的思索当迟疑，连忙说，这是最早的茶，自然要贵些。我知道，受温度、光照等影响，同一片山坡的茶树抽芽也分先后顺序，新茶自然价格高一些。而那些背阴或沟底的茶树，不会因阳坡上的茶叶已“变现”就生气，而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蓬勃生长，这些茶何尝不是在妥协。

茶的种种妥协，与人类诸如“两害相权取其轻”“好死不如赖活着”“退一步海阔天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处世哲学相同。只是我们常把这些视为人性的弱点。其实，换个角度看，这便是人性中最可贵的优点。

难道不是吗？人之所以能够坚强地活着，很大程度上与人类这种高级动物非常善于妥协有关。人与人之间常妥协，家庭便是妥协的产物，不同家庭背景、不同性格、不同爱好的一男一女组成的一个家庭，几乎就是成千上万的矛盾组合在一起，若双方都不妥协，恐怕连一天都过不下去。人与社会常妥协，在跟新冠肺炎疫情对峙的3年里，人们纷纷“宅”于书中“游山玩水”，不负春光。当见面成为一项潜在的风险时，我们又在复杂的社交关系中学会了抉择与取舍，尽量做到非必要不出门。若是非出门不可，自觉戴口罩、不握手、不聚集等，这种退而求其次的生活方式，正是妥协的精髓所在。

妥协并非向命运投降，而是活得更加有质量。茶的妥协，能使我们品尝到甘腴澄清、幽香四溢的饮品；人的妥协，是为了更好地沐浴年复一年的美好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