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废品

作者: 陈琳2023年02月10日心情日志

近日苦闷,我在二弟家闭门读书写字,以排忧解愁。先生一直安慰我,说生活中有裂缝,阳光才能射进来。他的话触动了我,加上今日闷热,便想开门出去透透风。

一打开大门,便看见一辆三轮车停在大门口。没兴趣关注是谁的车,我正欲关门躲回屋里,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姐,你家这些废的卷帘门卖不卖?"我定睛一看,原来三轮车上有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微秃的头顶上几绺头发汗涔涔地贴在脑门上,国字脸,浓眉大眼,看上去一脸忠厚,身穿一件蓝色长袖T恤衫,上面印着"腻子粉"的字样,估计是工作服,双手拿着一双蓝色男式凉拖鞋。看模样应该是收废品的。

确定他是叫我以后,我走了出去。看着门口废墟中的那些被损坏的卷帘门,我心中掠过一阵疼痛。命运多舛,飞来横祸后留下的这些旧物,留着也是徒增伤感,不如处理掉好些。于是,没经先生同意,我便做主将这些废品卖掉。

我让那个男人随我去后院看看,那里还有一些废品。他答应了。只见他将手里拿着的凉拖鞋套在手背上,手心伏在拖鞋底,慢慢地拉着三轮车的扶手,跪在了地上。我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摔了,正准备过去扶他,却见他用套着拖鞋的双手伏地,再用绑着布袋的膝盖向前挪移,一步一步地爬向了我。我这才看清,原来他没有脚。膝盖以下只有瘦小的、发育不良的畸形"爪子",如插在大腿上的两根棍子,向上翘着,不能着地,更别说行走了。如果大家看过演讲大师尼克胡哲的演讲,就能想象出他的模样。

后院里铺满了沙石,崎岖不平,常人也不易行走。我站在平坦处,犹豫着要不要带他爬过去。就在我犹豫之时,只听见沙石"哗哗"作响,他已经"蹭蹭"地爬到我前面去了。见我没动,他停下来,立起了身子,腰挺得笔直,笑眯眯地问我:"你说的那些废品在哪里呢?走吧,带我去看。"他衣裤上的泥土灰尘,在阳光下跳跃着、飞舞着,弥漫在他的四周,将他笼罩。灰尘飞舞的阳光中,他灿烂的笑容与阳光融合在一起,坚定而温暖。身高90公分左右的他,在阳光中显得很是伟岸。我心里一震,不由得加快脚步向他走去。

正在这时,婆婆和先生回来了。他们一看那个男人的模样,便明白我为什么非要低价把废弃的卷帘门等卖给他,所以他们也不议价,卷起袖子就帮他搬运、上称、装车。

婆婆一边帮忙一边和那个男人闲聊。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了解到他是兴仁巴铃人,有两个正在上初中的孩子。他的腿是小时候生病打针产生药物反应造成的。虽然享受国家的低保,但无法供两个孩子读书,于是全家到城里租了房子,尽力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自己也可以打发时间。婆婆很直接地说,要是换别人,早就上街乞讨或是在家靠国家养着、靠家人伺候着了。他不介意地笑了笑,说人活一口气,自己还有双手,挣得多少都觉得比靠别人施舍强,两个孩子也能抬头挺胸做人。

聊着聊着,所有的废品都装上了车。先生和他结账,一共910元。只见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磨得发白的棕色腰包,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里面装满了一元、五元和十元面值的、大大小小的人民币。他先拿出一把十元的,不够;又拿出一把五元的,还是不够。最后把所有的一元面值的都掏出来,全部加上,还差十元。先生说算了,十元钱就不拿了,一共九百元就行了。他笑了笑,把凉拖鞋套在手上,匍匐在地,慢慢地爬上车,用手发动三轮车,"轰轰轰"地,拉着一车废品走了。

回过头,看着被一扫而空的院子,我的心豁然开朗起来——我心中的"废品",也被那位男子一并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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