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三爷

春节期间，我陪着父母回老家走亲戚，也想趁机寻找一些童年的记忆。无奈，放眼望去，高楼大厦已经替代了绿荫小院，笔直的公路已经排挤了蜿蜒曲折的小溪，童年的欢乐场所已无处可寻。惆怅中返程，突然看见村头有一间不合时宜的小木屋，还立在风中。一阵惊喜后，瞬间又被无名的哀愁代替，努力回忆中，往事也逐渐清晰如昨。

记忆中的三爷，总是佝偻着背，腰间系着已经发黄变黑的葫芦，里面装着或多或少的劣质白酒，时不时仰头抿上一口。身后跟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牛，虽然，已经老得无法下地，可是，三爷总是把它打理得干干净净，而且脖子上从来没有套过缰绳。三爷从不和村里人打招呼即便有人主动搭讪，他也是哼哼哈哈敷衍了事。就是这样一个少言寡语、性格孤僻的老人并没有受到村民的冷落和排挤，相反，总是有人三天两头地给他送粮、送米。而三爷的小木屋也是孩子们最向往的地方，因为三爷的酒葫芦里，总有讲不完的好故事。如大闹天宫、武松打虎、牛郎织女、哪吒闹海等，三爷讲得跌宕起伏，我们听得如醉如痴，就连在一旁流着哈喇子，不停咀嚼的老牛也听得津津有味。每每到了高潮时，三爷像煞有介事似的，把已经喝干的酒葫芦举到耳边晃上一晃，佯装问葫芦。然后对我们说：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儿，葫芦累了，想睡觉，你们也回去睡吧，明天再讲。虽然我们依依不舍，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小木屋，期盼明天晚上尽早到来，期盼神奇葫芦内的酒永远喝不干，这样三爷的故事也永远讲不完。童年的记忆中，三爷的小木屋就是天堂。

等到我去了县城上学，就再也没有见过三爷。每次回家，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这期间，关于三爷支离破碎的残酷往事也有所耳闻。年轻时的三爷，赶着牛车，永远不知道疲倦，不管谁家有事，总是竭尽全力帮忙。在他唯一的儿子7岁那年，忽然有一乡邻有事需要帮忙，适逢三奶回娘家未归，三爷二话不说，把儿子一个人丢在家里，扭头就走。等到被紧急通知回到家中，只看到哭成泪人的三奶和已经溺水身亡儿子的尸体。自此后，郁郁寡欢的三奶，每天不停地嚷着让三爷还她的儿子。不久，她便撒手追随儿子而去。原本滴酒不沾的三爷从此开始酗酒。再后来，听去县城卖菜的乡邻说，自老牛先一步离开三爷后，年事已高、体力不支的三爷第一次开口求村民帮忙把老牛埋葬了。从此，三爷就再也没有踏出过小木屋一步，直到送粮食的乡邻在小木屋中发现他的尸体，三爷的手中却依然攥着已经喝干的酒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