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游子的神笔

作者: 朽木十年 2016年04月29日心情日志

由于父母工作的要求,11岁时我就和家人一起南下到了广东。踏上火车的那晚,我念念不忘的是树上的知了又开始了喧嚣,菜地里的青虫还没来得及捉给白鸽,隔壁家丫头的马尾下次该给她涂成什么颜色……

初到人生地不熟的异地他乡,懵懵懂懂的我尚没有那么多悲春伤秋的感伤,只有对新鲜环境的好奇探索。与我那一马平川的故乡不同,这里不说是处处崇山峻岭,却也有丘陵连绵;路边不再有桃李芬芳,桦树成荫,而是棕榈微风,四季长春;没有了麦草青青,宜口面食,却在大街小巷米色飘香。因为年纪尚轻,加上乐观外向的天性,我很快进入到了新的角色当中,与新的邻居新的同学打成一片。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融入这个新世界—当老师在课堂上用粤语口若悬河时,当同学相互之间用粤语谈天说地时,当超市里的售货员用粤语夸夸其谈时,我只能一脸严肃地不断点头表示赞同,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个时候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新环境的格格不入

为了不耽误学业,更为了不至于与周围的社会脱节,我在一首首粤语歌曲的帮助下艰难地学习这个有着九声六调的与豫语截然不同的新语言;这并不比学习英语简单多少。此外,我还借助同学的力量,努力适应着南方的气候、饮食、习俗等等。

大概一年的时间,我的粤语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至少听我的粤语,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本就是我最初的目的。

在新世界的忙碌,使我没有时间怀念曾经的生活。渐渐的,我越来越像一个广东人,渐渐的,曾经的回忆模糊不清。

在广东一呆就是七年。

18岁的我完全熟悉了广东的生活,吃着米饭,讲着粤语,遵循着广东的习俗,我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广东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年夏天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土。

高考完之后,为了给奶奶庆祝80大寿,爸爸带着我坐上了北上的火车。除了因为即将见到记忆中那个疼爱我的亲人而有些激动外,我对于回到故乡并没有太大的感动与期待。毕竟,这些年里,我早已习惯了另一种生活。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后,晕晕乎乎的我被爸爸拽着顺着庞大臃肿的人群慢慢走出了车站,拥挤的环境、刺鼻的汗臭、夏日蒸笼般酷暑使本就难受的我差点晕倒在地。正当我晕头转向,对这次归乡之旅失望透顶之际,一阵洪亮,带着河南方言特有鼻音的吆喝声突然响彻在周围 :”先生,要坐车吗?” ”这里有直接到xx的车!” ”……”

这阵叫喊声着实不算清脆悦耳,反倒显得粗犷沙哑---然而,听在我耳中却如同一道旱地惊雷,直挺挺地劈在我的灵魂之上,让我木然地站在原地,任凭这些独属于家乡的言语化成一汪冰凉透彻的溪水,争先恐后地钻入我的记忆深处,好似在这铄石流金的时节一桶冰水当头淋下,好不惬意的打个哆嗦。

抬头看看,拉客的几个大婶仍在坚持不懈的拉拢着父亲,她们那质朴得有些浑浊不清的的话音---那只在我的记忆深处出现过的乡音---化作马良的神笔,在我的心中勾勒出了树上的知了,菜地里的青虫,隔壁丫头的马尾……

恍然间,我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背井离乡的游子,童年记忆里的美好,对故土的思念,离家多年才能回归的心酸,自己平日对家乡关心不足的痛恨后悔,齐齐涌来,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凝成一股激流,想哭,涌到嘴边却化作一抹难以掩饰的笑容,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我站在这久违的平原傻傻的笑着,感受着那从未消失过的曾经。

只有远离家乡的人才懂得什么叫做故土,只有在那里留下铭心的回忆的人才听得懂乡音:那是能为你描绘出曾经的神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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