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哪？

古语：父母在，不远游，古人如此，而今天我们却是背道而行，倘若父母不在了，老家或故乡皆不在了吗，但故乡或会失去，但远方永不消失，不离不弃，一直在等你。

匆匆忙忙二十天又要北上，你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如今又已作别了故乡，离开故乡远行，故乡也在离开你我远去，故乡和你我，各自在途，有各自的前程。

也不知道该咋样定义故乡之称，倘若以中国的户籍制度，个人便是地地道道的的本地人，而现实便是离开此地二十多年，故乡的人早不识我，他们也把我定义为外乡人，但个人也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外乡人，成为一个地方没有认可的人，苦笑之下，偌大中国，个人便是一个流浪的人了，而还是有家，有妻儿，现在不能买房，买车，小孩不能上学，也只是个外人，没有一个基本上的国民待遇，一个奇葩的社会。剩下的只有在故乡的回忆中寻找些许温暖。

本来就是如此，故乡在中国从来更多只是个文化上、想象中的存在，远行人与故乡，偶有物理性的交集，但一辈子中，有多少次、多少天？对故乡的怀念与留恋，是远离故乡者的专属品——在乡者，没有故乡。在乡时，你我多半并不满意它，你也未必是它中意的那一款。要不你我离乡背井做什么？你知道你我要的生活在别处，前程在远方。

在乡者，心中不会念叨“故乡”。你我晓得吗，人对故乡的感情，譬如对在乡下的指腹为婚安然顺命的原配女人的感情，只是一种既成事实的存在，一起洒扫劳作生娃过日子，自有互相扶持的恩义，和三媒六证理直气壮的庄严，但还难说是爱吧，日日眉眼相对，会日日心头放不下她吗？先有远去，才有了思念。才记得起曾有的好，更偶尔有歉意或爱意。

文人眼中的故乡是美好的，但是现在有一句通俗的话，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落，故乡早不识你我，童年的记忆早已消失，只是那些残痕断瓦，破屋老家，不认识的人，琐碎的乡事，已经格格不入物和事，勾起种种往事，故乡就是如此吗？

难道故乡不是这样子的吗？难完全抹去的乡音，家乡土菜的味道，习惯罢了。若远方无父母在堂，无倚门而候的妻与子，那个地方与现在的你何干？项羽说 “富贵而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你我离发达尚远，夜行也还不觉遗憾。

但是，你我又真的需要它，在心底里有一最深处，需要“故乡”来安顿。几亿中国人，暮冬如鸟群般投林而来，早春又如鸟群般纷飞四散远去，就为了过个年，觅得这“记忆中的故乡”。再长了就厌了，但无它就凄惶不已，犹如丧家之犬。

对于城（市）里人而言，有故乡的人还是幸福的，2003年，京城大疫，偌大的国际大都市，街道冷冷清清，比过年“舒服”多了。能逃回家（故乡）都走人，剩下全是没有故乡的，有人感慨，有老家（故乡）还是好的。过后，还是熙熙攘攘，照样往里挤，外地人本地人彼此讨厌，还好，外地人故乡还在，仍可寄托情怀，不至于没有一个最后的根据地。

但人总归是奇异的，从不甘于被看似既定的命运摆布，要挣脱出；可放飞之后，必会患上某种思乡病——这既是文化的，又是现实的——因不甘于被别一种命运摆布。过年的这些天，即便选择不归乡的人，心里都突然有故乡了；归乡者，你我的生活方式、思考方式，变回了一个有故乡，有宗族，有邻里的人，似回到被母腹包裹，安然放下野心，乃至愿暂时放弃自由。只剩一片温情覆盖所有中国家庭，覆盖了乡土中国。

我们是真诚的，但也知道自己有时只是在“假装”。故乡对于你我，诗情画意、田园牧歌，甚至并没有真实存在过，它来自想象建构，来自对以往凋敝贫瘠记忆的主动屏蔽。宗族对于你我，是安全感但更是厌倦，你我早已不喜那些繁文缛节以及各怀心事，但是离开了那些，宗族还是宗族吗？只有至亲的亲人是留恋，但如有条件，你更愿现在就把他们接到身边，而不是回到他们身边。

即便，所有的美好都真实不虚，但同样真实的是，我们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故乡的意义，恰在于它已在你我生活中远离，只容你我每年过年几天浅尝辄止。

说中国人仍然心底里 “安土重迁”，这已是绝对的昏话和书斋想象。论对故乡的“薄情”，义无返顾的远行，早已无出其右。盖因普通中国人最知道，在涛飞云涌的时代，所有改变命运的希望在远方，实现自由和财富的野心在远方，而故乡，眼前已经板结，关键是，离开了，你我才会去爱他啊。或许有一天，等你我老了，要回故乡，而这里还会接受我们吗？天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