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比男人的石榴花

作者: 孔帆升2020年11月09日手机美文

石榴花是真正的男人花,俏也不争春,在百花齐放之后,一开就是大半年,守着干枝品日月。他的生命就是一个漫长的开花过程,一个展示吉祥、红火、美好的过程,不争春却春色长驻的过程。

院前这株石榴不知是谁随意栽下的。我搬到小院那年,就见它有三条枝干,长到两丈来高,十多年过去,它还是那样不老不年轻地安于一隅。瘦瘦的主干被小孩子们手攀脚踏,遍体鳞伤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却也能逢春复苏。在桂树新芽长成墨绿后,它姗姗地抽芽披绿了,日渐枝叶繁茂,那浓密的树冠绿得流油,连风和阳光都难以穿透。

石榴树每年四月开花,于风雨中残落,给人惊喜也给人失落。一场风雨过后,我上下班路过石榴树,瞥见那斑驳的干,心头涌动着落花流水春去也的惋惜。兀自心生怜爱,有着几分不忍,却又不知能为花树做些什么,尚且怕一个爷们爱花落个嘲笑,也就只好忍看花开花落了。我想,每一个在灿烂中欣赏享受,在凋谢中叹惜怜悯者,免不了如我一样要抱怨风雨无情人生无常。某个心软如水的时刻,真想捧起落红,请观音老母挥动神枝,把那么多石榴的精魂缀上枝头。

暮春初夏的清晨,推开窗户,又见那红红火火的一树,被雨打风吹落红一地。我知道一生要经受许多这样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折磨,要被那些美丽的夭折所刺痛。所以,我不再奢望好花常开,只盼望寒风来得迟些缓些,让开花的树精神地多待些时日,在落尽铅华后我还盼着石榴开着红花,然后吐出满树的绿。我就这么走过一个又一个平庸的日子,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心里空荡荡,怀抱着春暖花开时约会的喜悦,想象人与树交流情感的情景,虚构一幅难得的诗情画意。

石榴,花,叶,树,我每次面对都会有种负罪感,每次驻足都少不了歉疚,生怕自己某句脏语触犯了天庭,某个粗率行为惹恼万物之神,要让这些美的使者代过。如果说花有灵性的话,那必是我所负的罪责让我没资格处于百花园中,使我体会来自视觉与心灵的惩罚。虽是未从佛,却深知因果报应的定律。没想到的是,白露秋分时节,惊喜又一次切切实实出现了,冷风扫过,暖风媚过,雨浸蚀过,日烘烤过,石榴树不曾消沉过,他的末梢与枝叶间还有几朵红花,坚贞地恋着树冠,抱住枝头不离不弃,若不细心察看,几乎发现不了这份额外的欣喜。它的强大生命力给我以坚韧的支撑,一次次把我脚步拉住,让我忍不住抬头瞩目,在对花的静静注视中,想一些心事,断掉某些欲念,忘了些许烦忧。

石榴开花,其实每年都是如此的吧,只不过我没留意而已。它静默地美丽着,装扮着,何曾在乎人的喜怒哀乐呢?街头早已有碗口大的石榴卖的时候,这棵树上没有果实,不知是自落了,还是被小孩早早打落,成了光开花不结果的树。但我感觉它在孕育一种风骨,绽放着一份恒念。

冬意渐入时,石榴树顶梢上有两三朵花已由鲜红变暗淡,有五六朵仍然如刚绽放时那般鲜红,在浓密的枝叶中如仙鹤顶上一点红,似二八少女发髻上的花饰,那么吸引眼球。它是榴开二度、三度呢,还是一度红艳?一时竟分不清。印象中这树花尽管开开落落,摘的被摘,顶梢却是一直有花的。一棵开花的树,并不在意顽童们在树下嬉闹,也决不在乎鸟雀的婉约,似乎连花前月下共构诗意的人也不留意,它只是敞开胸怀,绽露笑脸,保持青春的羞涩与激情,就像我将垂垂老矣心还不老一样,有几分情愫在萌动。

似乎没有什么回报,连个果子都无法悬在枝头。石榴树整个生长过程就是给别人一种姿态——— 宽容、善良、和美,或别的什么,全凭你的想象了。也许直到最后一片叶子凋零的时候,花儿会像个绣球一样落下,抛向养育的土地,诉说着对根的眷恋。我于秋分时节见过石榴花,整朵掉下,即便凋落也不解花瓣,团在一起向树根表达爱意。

我的人生已迈入秋季,不免偶有伤春悲秋,伴着那抹花红总会有不老的心境。在外面忙着收获,喜于成功的场面时,我庆幸灵魂又一次与石榴花邂逅,于纷然的生活中穿过尘嚣,静下来,慢下来,在石榴树下抬头仰望星空。

石榴花在经受苦热炙烤,经过一场场秋风秋雨后,还保持那份清新、单纯、热烈、执着,真是上天赐予我的特殊恩惠,它是要用这种方式使我相信青春永驻啊。是的,我是信了。但我更愿有更多的花一开几月,年年如斯,常开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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