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和草儿

作者: 耿惠芳2021年04月18日情感日志

土生土长在长江中的一页绿洲上,地肥,水足,随便撒一把种子下去,地里便会长满庄稼。

油菜、小麦、水稻、萝卜、番芋等等,记忆中如今大多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身下的景致全是由这些植物的荣枯描绘的。

那个时候,只有架在电线杆上的大喇叭是亢奋的,革命的音符不绝于耳。

每天队长的哨声过后,贪睡的公鸡才“喔,喔,喔”惊醒,扑腾。男人们扛起铁锹,锄头,三五成群走向地头。而忙着奶完孩子,收拾好家里的妇女们或蓬头垢面,或边跑边用“五指梳”胡乱理下头发,抓着未啃完的番芋边吃边向晒场赶去。

大人们各自有自己的事做,夏天便成了孩子们的了。可那时的孩子其实也并不轻松:暑假作业最大的任务就是每周回校一次得交五十斤青草。因为我是老幺,在家很少做事的我为了完成任务隔天就忙乎开了:找了一把弯刀,一边用河水滋润,一边在用滚砖做成的磨刀石上打磨,有时还学大人吐一口唾沫,一下下使出了吃奶的劲磨着,然后看看周围没人,还学着大人将刀刃搁食指上比试下,眯缝着眼瞅瞅,思忖着该能凑合割一天了吧。

光有了刀还不行,附近根本就找不到可下刀的地方:田头,沟渠,河岸,原本前几天还看到长满野草的地方,现在却光溜得像镜面,早被人割完了。一个暑假,这么重的任务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来说确实是个无比艰巨的任务。

大人们刚走,我就和几个小姐妹背起草篮出发了,露珠濡湿了鞋袜,旷野静悄悄的,仿佛若有一点声音都会让周围受击出血!

老半天过去,我也只割了刚盖过篮底的草儿,这些米米草、锅巴草,只占地儿,却不见分量,而青草、茅草最惹人喜爱了,因为它们一割就一大串,还带着泥巴,呵呵,可见分量啦,要是满地都是它们晃动的脑袋就好了。

边寻边割,草没割多少,人却累了,遇上一棵我两手抱不过来的杨树,几个人索性一屁股坐下。那大如华盖的树冠覆盖了大半个路面,我们觉得这儿便是心中的天堂了,即使被树叶中那些看不见的虫子、小鸟的排泄物击中,都没人愿意挪动屁股!

最无奈的是一阵风掠过,躲在树叶里的洋喇子的毛儿便会钻入她们身上裸露的地方,又红又肿,又痒又痛,可任务怎办?

看着那一点可怜的战绩,有人提议去江边,这一醍醐灌鼎式的提议瞬间得到所有人的赞同。

到了江边,江堤上杂草众生,我们不再说话,一门心思割那一簇簇草儿。我割着割着,刀口倦了,手掌起泡了,可我心里甜丝丝的。对于我们这帮孩子来说,世界尚未打开,坐在那一望无际的江边,早被那连绵不断的江水吸引了,还有什么更让我们兴奋的呢——天上偶尔飞过一架飞机,机尾拉出一串长长的“云彩”;远处江面上的油轮,货轮,三层客轮,拉着此起彼伏的悠悠笛音,缓缓驶过,消失在水天交集的远方;那远处的天幕上还隐约现出我们从未亲身抵达的江南连绵不断的山脉呢!

我们想离江水更近些,而且那芦苇杆上的滕蔓仿佛在向我们招摇。

胆大的萍萍首先赤足深入芦苇深处,踮起脚丫拉扯藤蔓,劲儿够不上,小菊过去帮忙……“哎约”,小菊不小心陷深塘里,幸好旁边有一早先过来的高大男生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才化险为夷。有了小菊的教训,我们每向前一步都先试探下脚下的虚实再告诉后面的人哪里能去,哪里不行。那一次,我们在滩里忙得不亦乐乎,谁也没想过早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了,不过确实成绩不菲。正沾沾自喜呢,在芦苇滩最外口,半身泡江水里的小琳突然尖叫着“涨潮了,涨潮了”,没命地往芦苇丛中钻,要想上岸。“轰隆隆”天边蓝光一闪,随即一声炸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天上,江面一起来。从没见过这阵势的我们吓傻了,真可谓抱头鼠窜!一个个慌乱地转来转去,直线只几十米的芦苇荡却怎么都走不出!因为在过人头的芦苇丛中根本不辨方向!

“小惠”“小菊”“小萍”……风雨中,老师的呼唤传了过来,我们精神为之一振:“我们在这。”“老师”“老师”,老师顺着我们的叫声引导着我们,很快,一个个上了岸!原来老师听之前送草去校的同学说我们几个去滩里了,那么晚还不回,又下雨,便找过来了。

等我们一个个跋涉上岸,老师板着脸一声不吭,我们也都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先开口……

我家离江边最远,老师让附近的他们尽快回家洗澡换衣以免着凉,又用他身上的并不宽松雨衣裹着我,自己露了大半个身子在雨中,拉着我在泥泞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向我家的方向走去。后来哭喊着找遍南江边的妈妈遇到了我们。这次有惊无险的经历让我没少挨老师和妈妈的骂,可我一点都不后悔,冒险才是有意义的人生啊!晚上,在妈妈的呵斥声中,仰头看着已悄然露出几点星星的天空,想着还没来及过称的那堆草儿,偷偷骄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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