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麦赶三秋

作者: 秦光2021年06月15日随笔美文

辛丑年的端午节,大雨滂沱。

昨天预报有雨,一夜之间就由大雨黄色预警转为暴雨红色预警了!村里的八百亩小麦眼看着就在临时搭建的粮仓里堆成了一座小山,颇有点八百里秦川横扫千军的气魄。

半个世纪以前,我还是一个在打麦场上玩耍的孩子。大人们一到繁忙的麦收季节,就像士兵上了战场,那是没黑没白的忙啊!民以食为天,收成不好那是要饿死人的,累死累活蜕三层皮也得把粮食从老天爷手里抢回来。赶上夜班,大人们都在忙着脱粒打麦秸垛,顾不上我们,偶尔会舀一瓢用麦仁熬的凉开水让我们喝了再去玩,半夜停工时,母亲找不到我和弟弟了,就满麦场大声呼喊着我们的名字,看到姐姐跑过来,一问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巴掌就把姐姐打哭了,后来有人说看见俩孩子刚才就在那个麦秸垛边睡着了,不会被麦秸埋上了吧?母亲一听差点吓死,立马就要翻掉硕大的麦垛。哥哥跑的快,满头大汗地从家里跑来,说弟弟们在床上呢。母亲不相信两三岁的孩子能爬到半米多高的木床上去,急匆匆赶回家,看到床前有个小板凳,顿时明白我怎样先托着弟弟的屁股把他推上去的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就认定我长大了会有点出息。

待到分田到户那会儿,我已经能够充当半个劳力了,兄弟姊妹多,能干活的劳力少,没办法啊。割麦子的时候累得直不起腰来,一轮烈日晒得脊背火辣辣的疼,别说汗滴禾下土了,喝一口沉淀着细土的凉白开也觉得甘甜无比。打麦场上有用武之地了,力气小的用簸箕端麦粒,手脚快的帮着解葽子,力量足够大就挑麦秸打垛,反正最危险的往脱粒机里续麦子都是大人干,当时确实有打断胳膊或者电机皮带缠断腿的……

记得那年恰好是端午节,母亲给我们兄妹四个用野艾煮了四个鸡蛋,就和父亲去离家三里多路的西坡间苗去了,叮嘱哥哥晒好场上没脱干净的麦子,等父亲回来再牵牛拉碌碡轧。那时候这四个鸡蛋可是大餐哟,当然没有纪念屈原的粽子可吃,尽管他哀叹了民生之多艰两千多年。吃饱喝足了,各自拿起扫帚、木锨,叉子、筢子等武器,来到艳阳高照的自家打麦场,哥哥吆喝着我们干活,然后允许我们到树底下凉快一会儿,可老天爷翻脸比翻书还快,那个年代没有天气预报,全靠老天保佑,地理多少学了点,天文却没人教,一阵电闪雷鸣、乌云压顶,哥哥犹豫不决之时,大雨倾盆而下,眼看一场带点麦粒的麦秸给大雨泡了……

一向被母亲看好的我最终也没多大出息,今天的袁涛因看不惯复旦大学的学风校风而怒然退学,以前的秦光先生因性格狂妄和不忍让父母承受过重的经济负担而决然弃学。父母一声叹息:“孩子终究没能走出这庄稼地!”

我曾经发誓种玉米也要比别人家的长一截,养猪一定要比别人家的长得快,总之上过高中的应该比初中生强很多才对!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可惜多年以后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百无一用的庸人。苦了多年的心志,劳了百炼成钢的筋骨,白面书生也已换成了满脸沧桑……已过天命之年,丝毫没见天降大任的征兆,乐得陪陶令在桃花源里耕田倒也逍遥。

将近子夜,大雨仍在肆虐,老子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一位在庄稼地里劳作了五六十年的老汉昨天对我讲:世道变啦!几百亩地一两天就完活了,搁在大集体那会儿,男女老少八百人得忙活半个多月,快倒是快了,这么多年化肥农药没少用,产量没见长,那么多麦子落在地里,白瞎了心疼啊,那个带黑眼睛的大肚子老板不是吃粮食长大的呀?

今年的端午节,大雨落麦田,我再也品不出一麦赶三秋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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