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岸

作者: 章铜胜2021年07月29日情感短文

岸,是水边的地。岸与水,唇齿相依,水拍在岸边,一层又一层,一年又一年,拍得岸长水远,便有了地老天荒的水与岸。站在岸上,我总在想,是水拍老了岸,还是岸望远了水,大概只有水知,岸知。

水波轻轻地拍着岸,像是在轻轻地摇着岸,浪猛烈地打过来,也只像是在嬉戏,水与岸的嬉戏,是永不厌倦的嬉戏。拍岸的水是调皮的,如孩童,由着性子,缠着岸。而岸是敦厚的,如谦谦长者,不愠不怒。如此日久,水的性子便收敛了许多,岸也有了如水般的柔媚。岸与水,总是不离不弃。我站在岸边,看水,也看岸,就特别羡慕依水蜿蜒的岸和傍着岸的一汪浅水。岸,风情万种;水,清澈如许。

一个人住在岸边久了,性格中便有了如水般的柔韧。柔韧是水岸边女子的性格,如《大淖记事》里的巧云,如《受戒》里的英子,她们需要一片自己的水和一条围绕自己的岸,她们便是那一汪清水,她们也会成为守护自己的岸。柔韧也是水岸边男子的脾性,如《边城》里守在茶峒一条溪水边摆渡的翠翠的爷爷,是掌码头的顺顺的“结实如小公牛,能驾船、能泅水、能走长路”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他们是岸,是守着一滩溪水的结实的长岸,可以给人依靠的岸,也是可以守护那一湾溪水的岸。

因为岸,忽然就想起了柳永,想起柳永的杨柳岸,想起柳永那些被世人传诵许久的句子,心里竟莫名地疼了一下。杨柳岸,晓风残月。当一个人站在岸边,身沐破晓时的清风,眼看黎明前的一弯残月时,心情总不会太好。如果这个人宿醉未醒,那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孤独与失落呢?柳永的词句,大多我都不太喜欢,对于我来说,这一句似乎是个例外。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真实的孤独与失落感,但我仍然喜欢那个站在杨柳岸上不知酒醒何处的人。他大概并不知道,如寄的人生将要漂泊何处?是如风雨中的一叶浮萍般漂泊无依,还是如岸上的柳絮因风而舞不知随风飞往何处,抑或是如晓风残月般让人捉摸不定的前途与归处。在杨柳岸上,曾经站立着一个遗世而又凄美的意象,一个如岸般孤独而又多情的词人。试想,有晓风残月的杨柳岸,又何曾孤独过?孤独的,大概是岸上的人。可是,谁又没有自己心中的杨柳岸呢?

我曾经迷恋过湖岸。村东的大湖被一圈长到难以望清对岸的堤岸所围绕着,那一圈岸该有多长啊。我站在岸边,站在看湖的堂伯的红砖小房子前,望着湖,望着远方的岸,那是我留恋的远方。

彼时,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想在堂伯家住一夜,他家垫着稻草的简易床铺,一定有着清新的稻草香。夜里,可以听湖水拍岸的声音,听风从湖面走过的声音,听水鸟惊飞的声音,也听青蛙热闹的合唱。清晨,在露水最浓的时候,早早地起来,看雾气弥漫的湖面,看远处如一抹青痕的岸和岸上一团模糊的树影。看堂伯门前沿岸的菜地和围着菜地用芦苇扎成的矮篱,看矮篱上爬着的牵牛花、金银花、鱼腥草、扁豆,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来的藤藤蔓蔓。看一群鸡散漫地在矮篱边咯咯叫着踱来踱去,看鸭子在湖边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这样的清晨,是岸边的一个梦,在我的心中纠结了很多年。

前年四月,在青岛逗留了几天。每天清晨,我都早起,独自沿着海岸边的栈道,走出很远。海边的雾气很重,海岸比我想象的要美,我想用那几天的时间,努力熟悉,并记住那些海岸,我希望自己会时常想起那一线海岸,并任他们在我的心中延展成一道抵达远方的美丽风景,那是岸的风景,也是在我心中想象过无数次的风景,它属于我,又不会只是属于我。

想起岸,便想起岸边如水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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