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遐想

作者: 肖岑衎2021年08月02日生活随笔

虔诚为了与文字抵足而眠,赤心为了与圣洁雪山周转。——题记

高原之上。

海拔6168米的雀儿山上是变幻无常的雷霆冰雹,猎猎罡风把朵朵白云撕裂,彰显着雪山无边的天威,玛尼石堆砌了藏民的祝福,以此希冀着上苍的恩赐;山下是祥和平静的德格县城,和经幡随风飘舞的不只有喇嘛的清心梵唱,更有信徒对经文的痴迷喃喃。寻觅朱红的院墙,幽暗里一缕墨香施然而至,竟成藏地时光里隽永悠长的模样,于旅途的风中向晚生香。

难以想象会以这种方式再一次认识熟悉的文字,尽管它已经深刻进我的骨肉,流淌进我的血液,留驻于我的脑海,却依然被印经人对待文字的虔诚所震撼。印经的仁央老爷爷年过七旬仍旧坚定地上刻版、刷油墨、铺印纸,有条不紊里沉淀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专注。在昏暗的房间里,灰尘飞扬,坚毅清瘦的脸庞格外分明,身形隐没在阴暗里,宛如一尊隐世活佛。他对待每个环节都必定亲力亲为,手脚利索之间一行行经文就这么带着墨香飘然而出,看得让人着迷。老人一边快乐地与我交谈,一边利索地印经。这座古老的德格印经院,怀纳了他的青春和心血,在长达几十年的岁月中和他相伴最长的就是经久不绝的墨香。闲暇时候,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手抚选经楼中一卷卷的经文,细细凝视,然后走过长长的走廊,留给世人孤独而伟岸的背影。

夕阳透过了色漆剥落的木窗斜斜地照了进来,浸在金色余晖里的仁央老爷爷,像是一枚熟透了的柿子。尽管这枚表皮起皱、黑斑丛生的柿子已不再新鲜,可是,那种源于内心对文字的爱恋,对藏文化的热爱,对工作的恭敬,却使这枚行将腐化的柿子在这间光线黯淡的院落里,焕发着一种炫人的亮光…… 在这位身着朴素藏袍、头戴牛皮毡帽的平凡老人面前,我能做的只有深深地祝福和尊敬。参观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这里的印经人们,能够在纷扰的尘世夜晚里,头枕星河圣山,怀抱一片赤诚与文字抵足而眠,一定是幸福而满足的吧?此时,在德格印经院这方天地之中,文字背靠着圣洁雪山,借着温柔的山风把智慧的话语带给世人,它以一种特别的精神点化着我,让我陷入无尽的遐想。

和大多数信者一样,来到德格印经院一定要转经,信者普遍相信围着印经院转上一千一百一十八圈便能功德圆满。处在转经的人群中,生怕打扰了信者安静的修行,我索性也加入转经的队伍中,众口宣念的祈福经文汇成了一片宽广的江河,却并不刺耳,相反让人心地平静。更有虔诚的信者如同转湖般正式,匍匐磕头,双手抚地画一个大圆,如此周而复始,如雪山海子般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谦逊和温和,让人不由得想起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中那位在“风中长养”的翠翠。这是一种别样的安静,周围的人不会好奇地指点,只是习以为常地让出空间供他转经,一磕一拜的举手投足间,既有着日月星辰的尊严,也有着心如铁石的坚定。在金黄色余晖中我被彻底震撼了,这群笃信的信徒,用他们的真心探查大地的脉搏,文化的鼻息,一丝不苟,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伫立良久,感叹在这座雪山下,每个人都可以是安然生活的自在佛,不需要长伴青灯,不需要刻意祈祷,心在,哪里都是修行。

出得门来,凝视双手,我蓦然嗅到自己的指尖也萦绕了百年的墨香,恒久不散。这时候暮色四合,刚才还是一片金黄的云海不多时就成为一片灰褐,游云片片,奔忙一日,而今归栖于山谷之间,如夜之云海独抱沉寂。高原上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当中包含了一种大秩序,让人凛然畏惧。

无垠高原之上我太渺小,如同初生的婴孩面对纷繁世间的不知所措,浩瀚星河面前我太胆怯,只愿以梦为马,笔耕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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