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桶

作者: 包光潜2022年01月11日情感日志

想起这等物件,缘起我在《风雨如磐:西德尼·D·甘博的中国影像1917—1932》的图文集中,看到一张拍摄于1918年的杭州某个家庭的照片《站桶》。

污迹斑斑的站桶里,站着一位可爱的幼儿。他头戴虎帽披肩,且遮住了左眼;左手袖在棉袖筒里,右手攥着零食,好奇地凝视着给他照相的机器和那个长相特别的外国人。“咔嚓”一声,他便定格在历史的风尘中。通过这张旧照片,我们明显地看到左边还有一个同样的站桶,站着和他衣着相同、长相酷似的孪生兄弟,但我们只看到他模糊的侧影和好奇的眼神。更加模糊的是照片的右侧,隐隐约约地有一只搁在桌沿上的手,这是一只劳苦功高的手,粗糙龟裂的手,一只女性的手。她不是孩子的母亲,大抵就是孩子的祖母了。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进简陋的小屋,孩子的明亮与背景的阴暗,形成了强烈对比。这或许就是摄影艺术表现的技巧吧。透过老照片,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个历史中的瞬间,也看到了当时杭州平民生活的缩影。那些朴实的生活用品,诸如杂陈如常的板凳、竹椅、条几等,即是佐证。但,我实在不明白,甘博为什么不照一张两个孩子的合影呢?也许是受到陋室空间的限制吧。

这张陈旧的黑白照片,勾起了我对幼时的模糊记忆。

我的老家,家家户户都有站桶,少则一个,多者二三。多数站桶是圆台形的,上面细,下面粗,以便降低重心,增加站桶的稳定性,防止孩子摇晃时倾倒。讲究的人家,也有四方台体的站桶,台面上可以搁置一些小巧的玩具或吃食。更有讲究的富人家,竟然把站桶当作一件民间工艺品来制作,在表面镌刻许多精巧的图案,诸如蚱蜢、飞禽、牲畜等动物形象,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或四季花卉,配以色彩,满目生辉,油漆之后,光可照人。

用于冬日的站桶,往往需要做一些名堂,譬如将站桶下方镂空,落地的边缘开许多小孔,以便透气和及时排放木炭燃烧所产生的二氧化碳,防止孩子呼吸缺氧;还有一些站桶的上端安装两个手柄或铁环,便于外出时,双人抬着走。制作夏式站桶,一般用的不是严丝密缝的木板,而是间隔性的木板条,中间留有大面积的条形缝隙,利于空气对流,站在其中的小儿才不会感觉闷热,而是凉风习习,爽快得很。不管是冬式还是夏式的站桶,均为两层,小儿站立的隔板是灵便的,可以取下洗濯。一般来讲,木匠用两根木棍穿孔插入,隔板搁置在两根木棍上。清洗隔板时,取下两根木棍,隔板就自动脱落到地面,移动站桶即可取之。

在寒冷的天气里,冬式站桶的下方都要放一盆炭火。放有炭火的站桶,按理说是不能离人的,更不能放在逼仄的空间里,不是担心煤气中毒,就是害怕孩子尿尿引起热气升腾火星飞溅,灼伤孩子。这种可怕的事情,在乡间时有发生,也是难以避免的。因为母亲或大人们,总是忙碌的,一般人家是没有专职伺候小儿的“保姆”的。小儿站在站桶里,站桶就是小儿的独立世界。他们可以自由地旋转,观察周围的情景,也可以专心致志地玩他们的小玩意儿,譬如草编的蝈蝈、木头雕刻的假枪等。母亲或大人可以不必挂念地做家务农活。如果小儿有兄长或姐姐,他们又正好没去上学,那就更好,这站桶里的小儿算是有福了,安全了。我小时候没少替站桶里的妹妹和弟弟们站岗放哨、保驾护航。

小儿站站桶,在那个年代的乡间,已然习以为常。我真的佩服古人的发明创造,那些简陋的站桶不仅具有无可替代的实用功能,还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譬如给孩子提供了一个安全可靠的独立空间,培养了孩子独立生活的能力:玩玩具,操持碗筷等,既锻炼了四肢的协调性,又开发了大脑智力;更难能可贵的是孩子在站站桶的过程中,有效地锻炼了腿力,为日后学步行走积蓄了经验和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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