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秋风很凉

作者: 孙元发2022年03月23日情感短文

我上高中时,南蔡村中学的学生宿舍很紧张,于是床位也成了一种资源。同学们为什么对住校这么重视呢,主要还是因为学校的学习环境好,同学们一起上早自习晚自习,有规律。另外,大部分老师都住在学校的家属院,请教问题时也方便。

过了下午三点多钟,住校的同学们就陆陆续续返校了,这是1985年中秋节刚过的一个星期天。同学们大部分骑着自行车返校,车上免不了大包小包地带着吃的穿的用的,一副满载而归的样子。乡村的土路平时也很平整,但遇上雨雪天气就泥泞得不得了,骑自行车就是一件很困难也很头疼的事情——有时候骑不了就得推着甚至扛着自行车,那样就不是人骑车,而是车骑人了。一个女生家里条件好,返校时遇到雨雪天气,家里就开拖拉机送她,这着实让人羡慕。

我也骑着自行车返校,但顺路还要接上一个男同学一起走。那个男同学住的村子在我家与学校之间,他父亲与哥哥都在秦皇岛周边的山里找矿,是地质工作者。他返校后,就剩他妈妈一个人在家里。所以,每周返校时,他妈妈都希望我跟他一起走,还要在他家吃上一顿午饭——这样热闹,他妈妈高兴。这天中午,他妈妈不在家,我们两个只好自己弄些吃的。他非要给我做西红柿炒鸡蛋,一开始以为像做西红柿鸡蛋汤那样,把西红柿炒熟了再把鸡蛋打进去就行了,做出来一看,满不是那么回事。我说算了,他却很执著,刷锅洗碗,按照先炒鸡蛋再放西红柿的程序又做了一遍,味道依然不太对劲儿,好在我能将就。

回到学校的同学有的去街上闲逛,有的躺在宿舍的床铺上聊天,学习刻苦的同学早早去教室里看书了。也有好静的女生,拿着书本,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自我陶醉。

开晚饭了,照例是馒头稀饭,连咸菜都没有。就这样,校长还训诫我们说:你们别不知足,吃上白面馒头还是学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除了杨村一中,县里其他学校的早晚餐还吃玉米面窝头呢!好在宿舍里有个同学带了一罐腐乳,还有个同学带了一罐咸菜炒黄豆芽。他们自己本来要享用一周的咸菜,被我们一会儿工夫给造完了。这一顿秋天的晚餐,因为有了这一罐腐乳和一罐咸菜炒黄豆芽而格外美好。

晚自习开始了,几根日光灯将教室照得雪亮。那时不知什么原因,夏秋两季,电供得充足,冬天春天就总停电,停电了就需要点汽灯照明,不仅麻烦,照明效果也很差。晚自习只是开始了一小会儿,几根日光灯上的劣质镇流器就开始“嗡嗡”响,声音虽不大,可在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的教室里,这声音无异于轰鸣的马达。

教室的窗户都开着,于是就有小虫子逐光而来,一会是一只蛾子,一会是一只蚂蚱,后来是一只黑亮而肥硕的金龟子。一个坐在最后排的男同学悄悄地把那金龟子捉住,拿大头针扎牢了,点了蜡烛烤,只一小会儿,那金龟子就冒出了香味。

透过窗户望出去,天空星星点点,月亮还没升起,教室前面甬道边上那棵高大的洋槐树在昏暗的夜空中影影绰绰的。我很喜欢这棵树。它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树影婆娑,披满了一树绿叶的它就像一个玉树临风的君子。到了北风呼啸的冬天,树叶落尽,树身上那些苍老黑褐的虬枝顽强地伸向天空。

年轻的班主任走进教室,习惯地背着手转了两圈,只笑着说一声“都回来啦”就走了。身材不高却很壮实的政治老师挺着胸,高昂头,穿着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走进教室,那皮鞋踩在地上“吱啦吱啦”地响。他也在教室里转了两圈就走了。有位学究气质的数学老师走进了教室,他是我们老师中最年长的。他问大家有什么疑难的数学问题需要辅导,大家说没有。他就说,你们休息一小会儿,我给你们讲个小笑话。他讲了一个十几句话的关于学习的小笑话,同学们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只有一个脸蛋像小苹果一样的女生没有笑出声,她在抿着嘴儿,偷偷地笑。

晚自习结束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地陆续回到了宿舍,洗漱之后就躺下了,总电闸一关,宿舍里就没电了。这学期,我们班的男生宿舍被调到了宿舍院子的最后一排,后窗户外面就是农民的菜地。面对面两排大通铺上支满了各色蚊帐。去年夏天,我也在集市上买了一顶二手蚊帐,小贩说是军队退下来的,很结实。

灯熄了,要求学生们就寝休息的哨子声也响过了。宿舍里的“卧聊”时间开始了——聊学习,聊生活,聊社会,聊理想,什么都聊——就是不聊爱情,那可是奢侈品,也是违禁品。这时开始有阵阵秋风从后窗吹进来,很凉爽,让人舒服惬意;偶尔,风里还夹杂着一股菜园里的青菜味道。田里的蛙声停息了,树上的蝉们也不再聒噪,于是这个秋天的夜晚就格外静谧。也不知谁先睡着了,也不知是谁最先打起一阵鼾声。

那一晚,不知道做了美梦没有,但是我们睡得都很香。

四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记得,那晚的秋风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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