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狗

晚饭后散步已坚持数年之久，回故乡平邑暂住亦不改老习惯。走进一小巷，迎面一只小狗摇着尾巴走过来。我习惯性地往后退着，来到小巷的拐弯处，有两位老太太正摇扇聊天。看样子她们都超过80岁了。两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都镀上了厚厚的一层慈祥的阳光。见我怕狗，一老人说，狗怕下腰，狼怕摸刀，见了狗你就下腰，狗会跑的。

还没有消化老人说的话，我又本能地回到原来的路上，又见到了那只小狗。狗见了我，竟晃着脑袋朝我冲了过来。我猛地一下腰，以为狗会躲开，谁料想这小东西像吃错了药，趁机狂叫着向我扑了过来，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老人不是说狗怕下腰吗？怎么不灵了呢？望着整齐干净的小巷之路，我豁然明白，地上没有石块，小狗自然不会怕你下腰，存在决定意识嘛。故乡在变，故乡人在变，环境在变，狗的习惯也在变呀！

20年前的一天，我去广州画院内的关山月家看望老人家，大门虚掩着，刚跨进小院，就见一只小狗闪电般向我扑过来，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像是这次小巷的镜头回放。关老咳嗽了一声，小狗便放开我跑回了关老的怀里。关老一手托狗，一手扶起我，大笑不止。印象中关老的笑声是不怎么响的，这一次笑得可响了，他说，我的大总编呀，你也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人，怎么会怕一只小狗呢？

在后来的一次聊天中，不知怎么的又扯到了狗的话题。我说，关老，怎么没见您画狗呀？关老表情认真地说，因为我怕吓着我们的大总编呀。在关老的印象中，一个当过兵的人怕狗是难以理解的。

我对关老说的当兵后才怕狗倒是实话。小时候，不是我怕狗，而是狗怕我。七岁八岁万人嫌，狗都不待见。这是那时候的故乡民谣，也是我那时候的真实写照。那年头，我见狗就打，所以狗看见我都会夹着尾巴溜开。

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由虐狗变为被狗虐了。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有天早上，当军营的起床号响过之后，便有一阵啼哭声从连队驻地附近传来，之后便听人说，常到连队菜地捡菜叶的那个漂亮得像芭比娃娃一样的小女孩被一只大黄狗咬死了……我怕狗的意识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而且愈演愈烈，尤其是一个人遇到狗时，一种绝望感就会陡然笼罩心头。

三年前，我又回到了阔别数十年之久的老部队高炮师。黄昏时分，我在营区散步，刚走到师部大院门口，就见一只又高又大的黄狗从后面悄悄地跟上来，因为不是正面遭遇，我还能稳得住。我甩开双臂，学着当年进出大院的样子，想与这条于营区中长大的大黄狗套近乎。没走几步，我的双臂越摆越慢，左手有湿湿的、暖暖的感觉，天哪，那只大黄狗真的想与我亲近！它正随着我摆臂的节拍，用长长的舌头舔我的手指头……我当时差点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