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堂

作者: 曹文润2022年05月28日心情文章

在我有限而浅薄的宗教阅读记忆里,似乎全世界的宗教都有一个共同的昭示,就是恶人下地狱,好人进天堂。可见,天堂是一个世俗凡人无不神往的理想幸福之地。

世界各国被称为人间天堂的地方恐怕不少,我所知道的就有譬如著名的法属波利尼西亚向风群岛的塔希提岛,亦称为大溪地,被称为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岛上的土著居民个个号称自己是“上帝的人”;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是一座有1000多年历史的古城,素有“山中天堂”的美誉。不扯远了,先把话题收回来,说到国内,我脑子立刻跳出中国人都知道的那句老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无疑,以江南烟雨,小桥流水,吴侬软语闻名天下的苏杭当然是国人心目中的人间天堂。说到底,不管国外还是国内“天堂”,其实不外乎是指那地方除了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文化悠久,物产丰盛,居民衣食无忧,幸福指数高。

仙界天堂,我不信;人间天堂,境外的太遥远,我一介布衣,既不懂英语,又用不惯刀叉,更不谙繁琐的西式礼仪那一套,所以断然没敢有那奢望。国内的呢,实话说心里倒是想过待哪天挣了一大笔稿费就跟团过去走走看看,还想去看看像拉萨、凤凰城、丽江等等,花银子也不多。又一想,就算一个人去了,还不是形单影只,跟在举小旗子的导游屁股后面,傻乎乎地瞎转悠,恐怕想在某个景点著名的哪棵古树或哪块石头旁拍张照片也不方便,大把年纪总不能还随身夹带一件自拍神器去到处招摇吧。左想右想,觉得没劲,也就作罢。于是又心有不甘地自我安慰,不去就不去,干脆等到何时机缘到了再去,也不辜负天下美景。

在我们达州人眼里,可以与苏杭媲美的“人间天堂”,大概就是成都府。成都不是“天堂”,但称“天府”,可见也算半个“天堂”。从小我就和小伙伴们唱那首广为流传的童谣:“胖儿胖嘟嘟,跟着二爸上成都。成都又好耍,胖儿骑匹马;成都又好玩,胖儿吃汤圆……”这歌谣里的每一个词都如钻石般闪闪发光,光芒万丈。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成都,她就是童话里遥远的天国,令人梦寐以求,无限神往。

托改革开放的福,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带着一家三口迁居成都。用达州话说,算是“糠箩篼跳进米箩篼”的好事。这个综合实力名列前茅的城市它不仅有杜甫草堂、熊猫基地、三星堆遗址等著名文化符号,后来还被媒体贴上了“慢生活”“红粉之城”“休闲之都”的标签。据说成都人每年喝掉的茶水可以装满7个西湖,大导演张艺谋来了一趟成都,喝了盖碗茶,啃了兔脑壳,听了川剧折子戏,离开时毫不吝啬地赋予成都“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的溢美之词。

但是,让我羞愧的是我仍然难以让自己真正融入这个美丽富饶之城。

当我无数次从那些一栋又一栋大厦的玻璃幕墙下走过,从炫目耀眼的荧光灯广告下走过,从泛着华丽高贵之光的奢侈品旗舰店橱窗前走过,从豪车名驹的车流间穿过,我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一份客居他乡的漠然与落寞之情,对它的陌生感和疏离感,让我觉得这个繁华的现代化大都市,就像一个金壁辉煌的殿堂,她展现的一切都只供膜拜与观赏,而无法让我靠近,她的精彩她的生动都与我保持着一段冷冰冰的距离。这种情形有点像正在上演的川剧的剧院,台上台下,卖力的演员,喝彩的观众,而演出终会落幕,曲终人散,我必会从观瞻回到现实,随人群怅然离去。

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可我就是闹不明白,来成都生活这么多年了,潜意识依然会固执地提醒自己不过是一个客居此地的达州人。其实,我不是不知道,很多方面,我的故乡达州都无法与这个全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大都市相比,我没有理由不喜欢这个富裕丰饶之地。但是,我就是依然爱我的故乡,爱我的达州,因为那里有我全部的童年记忆,这种无法复制的记忆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情感之源。

任何时候,我只要一踏上回故乡的路,就会像小孩过年一样兴奋异常,欢乐无比;只要一闭上眼睛,我脑袋里就有无数关于故乡的记忆片断奔涌而出:高高的凤凰山、清悠悠的州河水,有着千古传说的塔沱龙爪塔,南门码头的镜花滩,永远让外地人一头雾水的“铁桥”(通川桥),西门石岭桥的煎包,月台上的鸭儿糕,窝窝店的水八块,箭亭子的小人书摊,顺城巷湿漉漉的青古板,以及从高高低低的古老屋檐之间洒下来的细碎阳光,那些阳光每一次从吊脚楼上晾晒的衣物和楼阁窗台的花草之间无声地穿过久远的岁月,轻轻地照在我的头顶和脖子、胳膊这些裸露在衣衫之外的肌肤上,暖融融地直透心扉,让我顿时觉得如浴春池,沉醉其中。因为那阳光里永远有我熟悉的故乡的味道。

何处是天堂,天堂何处寻。

我想,其实我们每个人降生人世,血脉里就早已注定有一个天堂,一个唯一可以安放我们灵魂的天堂。

故乡即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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