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故乡的年味里

作者: 朱谷忠2022年06月28日情感日志

年前回到故乡,本想休整一下,但忆念中的乡音乡情,却像两只看不见的手,次日一早就招引我出门,让我像一只归巢的鸟儿,在乡间踽踽穿行。

迎面吹来的是充满年味的风,油糕、龟果、青鱼干、腊鸭……我可以分别感受它们散发出的甜、酥、香、辣的味道。这使我不禁停下脚步,任其抚摸我的脸颊,钻进我的鼻腔,从心里涌出一丝丝久违的暖意。

“早呀!”——“早啊!”

“回来了?”——“回来了!”

……

让我高兴的是,一些村人还认得我,那清婉的口音,听来分外亲切!应答中我发现,熟稔的村子,变戏法般多出了几幢新房;四周的砖墙黛瓦,也抖落了一年粉尘,显得格外醒目。不是么?一些心急的人家,早早就在门前挂出火红的灯笼,驱赶一年中最后的冷意。还有的人家,也抢先在门框贴一对崭新的春联,抹一额大红的横批,祈盼着风调雨顺、福气临门……还有,村里的鸡鸭似乎比往日养得更多了;巷中出现的几只花斑奶牛,正“哞哞”叫着,朝村口走去。细看,村里村外、园中墙隅,液汁饱涨的桃枝,迎风摇曳,几欲滴翠……

于是,我放慢了脚步,走着,看着,感受乡间在岁暮年关时一切生命的涌动。从身旁掠过的忽闪的霞光里,我看见,许多院门敞开着,里面除了乡邻侍弄的花木,还散布着一些有关农事的实物:一只搁在墙洞的镰刀,一架躺在屋外的犁铧,一溜堆在廊沿的畚箕……朴实的乡亲,历来对那些不起眼的农具抱以丰沛的感情,即便实现了耕作机械化,仍给这些农具以庄重的留置,并把丰收的希望,继续寄予世代躬耕的田野。

出小巷,眼前是村里的一条“新街”。其实,它原是一段官道,由石块、石条铺成。一般说,官道都是从村落外边擦过,而故乡的先祖却不管不顾地把这条约一公里长的官道揽入怀中,让它穿梭而来,迂徐而去。据说,当年他们想到,只要把家族的根扎在这段官道两边,就算拥有了一条拈手可得的“主干道”。那些日子,他们默察阴阳,卜宅相地,安稳了一块块基石;又建祠堂凝心聚力,修水塘纳气收财……而伸向村外的道口,则建起一座土木结构的凉亭,每天轮流由一户农人在亭中施茶,供过路的人饮用。这样的村子,谁来了不留步,谁见了不赞叹?故乡遂摇身变为兼运粮食、茶盐官道上一个显眼的节点。于是,有人开起小客栈、小酒店;随之,杂货店、豆腐店、农具店等也渐次而起。

然而,村中那一座清末的铳楼,也见证过兵荒马乱的年月,见证过村里几次遭受匪徒洗劫的情景……如今,官道早已拓宽,两旁楼房错落;铳楼旁建起的农贸市场,人声喧闹,蔬果充盈,鸡鸭满笼。热闹的场景,浓厚的年味,宽慰着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那些住在街上的农家,早在目不暇接的社会经济变化中,让喜怒哀乐和酸甜苦辣任随潮流簇拥着,织成一张崭新的生活画卷。

走出市场,踏上河岸,脚下就是翠微杳霭的田野了;看一眼,心中便泛起不尽的春意,如饮醇酒,豁然陶醉。我兴奋地沿河走着,不由想到:这多年来,为了治理淤塞,乡亲们曾举月为灯,三番五次疏浚河道,但水仍不见清。直到上下游全面整治,又实行了河长制,清粼粼的水,这才流过许多人童年的梦中。有趣的是,昨夜与邻居喝茶闲聊,获悉村里还推选一位协助河长的老党员,负责村里河道,有人戏称为“沟长”。邻居说:别看“官”小,但身价不低,因为“沟长”不但管水,也管岸,甚至管花花草草、桥边古塔。眼下,看着这条从小就在我心上流过的河水,感觉别有一种深切的诗意。漫步岸畔,“河畅、水清、岸绿”的美画一一掠过,真让人有一种时空转换之感。

我的故乡没有冬天。这是我过去常对人夸耀的一句话。眼下,正是寒冬,这里却处处春光乍泄。极目眺望,油菜花初绽的田野,已显出点点金黄,它让我想起了青少年时期在田里学农事的日子。是的,我至今还记得那些熟悉的长辈和同辈,记得那些有过欢乐也有过愁苦的脸庞。尽管那时的我是那样弱小、内向,他们却从不另眼待我。有一个老农,人称白胡公,他每次总要我跟他一起去给油菜垅培土。一边培,一边教我下锄的力度,勾土的方法。他是个种田能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常常手把手地教我,恨不得把所有经验一下都传授给我……多少掏心的话语,多少风雨的守望,都凝聚在这些浓浓的乡情里,一直让我温暖至今。

改革开放后,故乡的变化一下快了起来。一家家,从积贫积弱走向富裕;一户户,从温饱不足迈向小康。特别是进入新时代,好日子要凭双手干出来的道理已深入人心,满满的获得感,让乡亲愈发绽开淳朴的笑颜。

如今,日月已翻过崭新的一页,田野也将迎来又一个春天。对我来说,在故乡浓浓的年味里行走,仿佛是一次岁月的拾掇与心灵的返璞归真。面对一幅幅辞旧迎新的图景,我真想让自己变成一枚书签,夹进故乡这充满蓬勃生机的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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