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学生

作者: 安武林2022年06月28日生活随笔

那一年寒假的时候,我和文生弟一起回到了村里。

我们是一个村的,都是八八级的大学生。只不过他是山西大学的,我是山东大学的。我们都简称“山大”。

他是物理系光电子专业的,我是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其实,他比我小好几岁的。我不是从学校到学校的学生,中间在社会上漂泊了数年。

我们的父亲,都是很好的朋友,年龄也差不多。他们一起在村委会待过,以前叫大队部。有趣的是,我辍学以后,在大队部做过通讯员、广播员,文生的父亲是副支书。换句话说,还是我的老领导。

文生的鼻子上架一副眼镜,很斯文的样子,只是个子又矮又小,看起来像个初中或高中的娃娃。我们都喜欢看课外书,我们所说的课外书一般都指文学书。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我和文生上大学的时候,文生的母亲给我们两个一人做了一件衬衫,花花衬衫,流行而又时尚,就像电影里的华侨穿的衬衫一样。

我们村是镇政府所在地,我写文章喜欢称它为小村,其实我们村是一个大村,好几千人呢。我家住在埠上,文生家住在八亩园。一个在东北,一个在东南,两家间隔并不远。

我回到村里,是极尴尬的。我的小学同学,基本上都已经成家立业,该娶的娶了,该嫁的嫁了,孩子也一大堆了,而我才刚刚开始进入大学学习。

在镇食品站的拐角,我碰上了一位小学的同学。好家伙,他加工做衣服,后来自己专门卖衣服,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属于改革开放第一批淘金的人。他上三眼下三眼把我打量了一番,然后笑里带着讽刺说:“哎哟,你怎么还上学呀?”话不投机,匆匆告辞。似乎可去的地方,只有文生家了。

到了文生家,第一眼看到的是文生的母亲,文生的母亲在为过春节而忙碌着。扫啊,洗呀,总之,春节之前的大扫除大清除,是一项浩大的系统工程。我打了个招呼,撩开门帘进了屋子里。

文生的父亲,正在和一个朋友下象棋。他笑了一下,说:“大学生,回来啦!”然后继续下象棋。文生的父亲,喜欢下象棋,我父亲也是,他们也是一对棋友。只不过父亲总觉得人家的日子过得舒坦,家境好,心里总隐隐有些伤自尊。

我和文生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家里的白杨树长得很高。很奇怪,像是长在野地里一样。几株泡桐树,长得又粗又壮。

突然,文生的母亲喊我们:“喂,两个大学生,帮干点活吧!”

我们走过去,不知道她要让我们干什么活。没想到,她把我们带到另一个屋子,我看见一张桌子上面有毛笔、红纸、墨汁。我猜想:不会是让我们写春联吧?

果然,我猜对了。

文生的母亲说:“你们两个,把春联写一下吧。家里两个大学生,年年求人写春联,让人笑话!”

哈哈哈!我和文生对视一下,仰天大笑。我们彼此太熟悉太了解了。

我的字太丑太难看,连一年级的小学生都比不过。用我爷爷的话说,像是蚂蚁爬一样。本来我的字已经难看得离谱了,但我还有一个垫背的,文生的字还不如我。

文生装模作样,我装模作样,提着毛笔,刚写一个字,便写不下去了。我们把纸揉作一团,然后撕碎,丢进垃圾桶里。我们继续哈哈大笑。

文生冲我一扬下颌:“走,出去玩去,不写了!”

文生的母亲笑着说:“哎呀,两个大学生,连春联都写不出来,让人笑话!”

我和文生相视而笑,也是很难为情的,很没有面子的。但我们知道,不写,自己家里人笑话笑话算了,如果写了,那么全村人都会笑话我们的。

我上大学那一年,文生的父亲,已经是村委会的一把手了。他是那种自己没有多少文化,但把文化看得很高很重的人。境界高,有胸怀。我们读大学的那一级毕业生,全国开始不包分配了。村里有些人说,上什么大学呀,白花钱,国家不管工作。文生的父亲梗着脖子,仰着脑袋说:“不管分配怎么啦,我就让孩子读大学。读完了,回家种地,那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农民!”

真的是有什么父亲,就有什么儿子。文生大学毕业后,工作不如意,他埋头苦学考硕士,考博士,一路冲杀,一路拼搏,也算是自己主宰了自己的命运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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