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了梅花便过年

作者: 杨莹2022年08月11日生活散文

喜欢插花,因此对花器格外敏感。与友人小聚,相遇一瓶江西产的“听花开”樱花酒。瓶身很素,底部乳白和上端浅粉色渐变,哥窑的材质有着冰裂纹样,此瓶口小肚大,给人端庄稳重的美感。

说实话,我看到这瓶“听花开”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么好看的瓶装酒简直是暴殄天物。虽然我知道梅瓶最早都是用来储酒的,其特殊造型也是出于储酒需要,所以有盖密封。但我在心里把它认定为正宗的花器,无论造型还是气质,“听花开”都适合插花。

梅瓶的美,在中国瓷器史上持续了1000多年。梅瓶是一种小口、短颈、丰肩、瘦底、圈足的瓶式,以口小只能插梅枝而得名。据考古学家说,梅瓶诞生在唐朝。从唐至明清,古之工匠们在设计与制作梅瓶时,将人体美的因素融入抽象造型中,使得这种瓶子气质一看就与众不同。

我曾在故宫博物院看过一只北宋的梅瓶,颈短口小,丰肩、收腰,往下逐渐收束,特别有审美韵味。定窑白釉的瓶身上还刻着暗花纹理,如同一个身材细高腹瘦肩丰的窈窕女子,甘于寂寞地站在历史深处。

梅瓶的功用,也伴随着朝代更迭而变换万千。宋人犹爱插梅。宋代仇远在《插梅》诗中写道:“偶得数枝梅,插向陶瓶里。置之曲密房,注以清冷水。肌肤若冰雪,寒极粟不起。岁晏且闻香,春深看结子。”梅瓶在宋代又称“经瓶”,是宋朝文人心中的瘦腰花器,有着与美人一样的观赏性。

梅瓶当作酒器之说在元代更为流行。元朝人普遍豪饮,梅瓶装酒具有实用功能。句容博物馆就有两只元青花梅瓶,平日里不大容易看到,作为镇馆之宝,一直深藏馆中。据说是20世纪80年代清句容河时的民工在淤泥深处挖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元朝哪个大户人家逃难时丢弃的,被过往的光阴沉淀、覆盖着,依然保持着光鲜的模样。

梅瓶是瓷瓶中格调最为高雅的器型之一。因此用梅瓶插梅,便成了雅事。岁末年关,山里的蜡梅花开了。喜客泉边,崇禧宫旁,东进湖畔,甚至上山的公路两边,坡上的翠竹林间,都有蜡梅一丛一丛的身影。

蜡梅在背阴的地方,似乎开得慢一些,枝条上挂着一个个的花苞,圆鼓鼓的,非常密集,就像春光里的柳芽;而向阳的蜡梅开得正盛,满树黄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散发出一阵一阵的香气。这种香,不是很热烈,淡淡的,若有似无,像一个玉洁冰清的美人,端的有韵致。

一早就寻思着折梅清供。有一阵子没去喜客泉了,喜客泉的门楣和院落都重新修缮过了。木门木亭和木长廊刷了红漆,里里外外的花都重栽过了,门口的玉簪花也换成了迎客松。茶花开得通红,唯有门后的两株蜡梅依然是旧时模样。与假山、泉水、一垄垄的茶树和古色古香的庭院构造出一种深远的意境。

泉水汩汩地冒着泡,蜡梅枝条在山风的吹拂下,有节奏地摇摆着,仿佛要释放出久久蕴藏的香。这种香气闻久了,竟然嗅出了童年的味道。在我印象中,母亲过年都会插一束蜡梅应景。《花月令》中说:“十二月,蜡梅坼。梅花绽。”乡村人家,几乎家家都箍有一个小院子,而院子里又家家都种着蜡梅花。蜡梅花好养,不用担心浇没浇水,施不施肥,梅树根深,它能在数九隆冬的季节带雪盛开。

蜡梅花期很长,能从十二月开到来年二月,一般蜡梅开结束了春梅登场,似乎只有经过与严寒风雪作斗争,蜡梅才会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乡村记忆里的冬天,蜡梅的气息笼罩着整个村庄。就像此时,我被山上无处不在的梅香充斥着,包围着。

匆匆折了几枝,插在“听花开”中,粉瓶黄花映衬着白壁,那样和谐那样美。不由仿郑板桥诗写了首《插枝梅花便过年》:“岁暮尘声远,云深岭上年。梅香盈素手,冷暖意双全。”

郑板桥诗里的 “插枝梅花”实质指的是一种心境,一种简、静、雅的意趣。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季节见证着一去不复返的人生,在光阴的河流之上,人生的坐标是波浪曲折向前,高潮有时,低谷也有时,只有经历过严寒的冬天,才能感受到春天的温暖,就如蜡梅,须经霜雪,才能暗香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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