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

她长得甜美而又略带一点妩媚。让明人脑海里晃过一个叫殷桃的电影明星的脸。传说一点不假。此刻她的神情疲惫，目光又殷切渴盼，明人不得不耐心地听她叙述，又与她条分缕析地探讨。

这个传说中的女孩，曾令明人心生排斥，虽然作为知书达理的兄长，他从来都颇为包容，并不乏侧隐之心。那天，他们几位发小一聚，申和杜闹得很不愉快。作为旁观者，明人是听明白了，源于一个外省女孩。那女孩是申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他又把他带到了杜的一个饭局。女孩的美丽可爱，听说让大家都心情大悦。席间，申半开玩笑地说，听说女孩还在一家物业公司干活，应该给女孩找一个更体面更适合的工作，他是对着杜说的，这正中下怀，杜爽快地答应了，说：包在我身上。女孩也语笑嫣然，显然也心生欢喜。杜人脉广，很快搞定了，女孩被安置在一个健身机构，专司迎宾一职。她每天笑靥如花，与大家都挺热乎。但两个月后，她却失联了，音讯全无。最先警觉的是健身机构的一位教练，她对经理说她向自己借过钱，钱倒不多，只有8百块，也向她身边其他人借过，也差不多这个数字。经理连忙逐个询问，竟然大部分人都借过她钱，也都分文未还。于是按图索骥，找到了杜，杜也出了一身冷汗：他也借了1千多块给这女孩。多给她也不要，只说要付房东水电费，请大哥救救急。他当时有过一激灵的，并不熟识，就开口借钱，这有点……但人家也只借这么一点，也不多，看着女孩纯净的眼睛和俏丽的脸蛋，他把内心泛起的那阵涟漪，又自我抚平了。但他没料到女孩竟然借了这么多人的钱，算起来也有好几万了。这回，是他推荐给人家的，人家自然要找他。他打了她的手机，回音总是那个女声录音：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健身机构也在催他责怪他。他也恼了：我只是推荐她工作，也没让你们借钱给她，负什么责呀！话这么说，心也还是既有亏也憋屈的。这不，见到申，他也就一古脑儿地，向他宣泄了。申说，他也借了她8百块，他也是和她饭局认识的，这个怎么追查呀。两人就掰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令明人看了也不好受。两个好朋友，为了这么一个连全名都不知的外省女孩，如此互伤感情，真是感慨唏嘘。这女孩，也值得探究呀！

这个女孩就在他面前了。现在，明人也知道她叫柳岚，是她自己说的，尚不知真假，但至少，她的目光是清纯真挚的，明人不可断然怀疑乃至质问。他心里也是有过一丝疑惑的，不会自己也被这美女一时魅感了吧，反正，不管她如何玉口软语，他都不会向她出借一分钱的。他还想知道，她究竟为何要这般“玩耍"？玩耍一词只是他临时代用，因为对她的所作所为，明人还看不到底。就是为了这么零星地借，想不还，也可逃避个人的诉讼？这，未免太耍小聪明了吧？对不起别人的善良，也对不住自己的容貌和声誉呀！柳岚还真的一口气，向明人述说了一切。说了足有半小时之多。她说她母亲在她出生不久，就病逝了。她与父亲相依为命。去年父亲被查出胃癌，但一直瞒着她，因家境贫寒，也没去大医院好好治疗。她就来沪了，想尽快赚一笔钱，好为父亲治病。可来了一个月，也没赚多少钱，老家那边，父亲的病也等不起，于是，她想到了借钱。先向蛮谈得来的一位老乡借的，开口三万的，那人就山里的天气，变脸很快，脸拉得老长，扔了一句：“谁有这么多现钱啊！"然后，看到她就躲得远远的。她又向刚认识的申开口，这次只说了1千5百块，申犹豫了一会，就给她了，连借条都没写。她这回开窍了，就按此方法，向身边的熟人一一借款，因为数额小，绝大多数人当场就给她了，有的是现金，也有的发了微信红包。因为父亲那头令她惦记，她又无法向各位解释，就赶回老家，关闭了手机。

"您父亲治愈了吗？”明人不禁问道。

”我到家，父亲躺在床上，面黄肌瘦，我坚持要他上医院，我说我有钱了。他说你哪来钱，来路不正的钱，坚决不能要呀，我说我这钱是上海的好朋友支持我的，您放心。最后，父亲总算去医院，又做了检查。检查的结果，要做手术。我想让他到上海来做，大医院，条件好，医术也好。可父亲固执已见，说那会花费太多。就在县医院做吧，费用也可报销不少。他还说，上海人家的恩，也要尽快回报。"“手术顺利吗？“明人又问。

"很顺利，父亲早早吵着出院了。不久，他还"失联"了好几天，让我急得团团转。"柳岚说着，眼睫下竟泪光闪闪。

父亲也玩失踪了？这家子还有这个基因，明人暗自嘀咕了一下。

"是的，他就又留了一张纸条，压在我关了机的那个手机下。说是外出散散心，让我放心，过几天就回。过几天，他真回了，风尘仆仆的样子，可是一脸微笑，笑的从容得意。他还拥抱了我一下，说，女儿，从今以后，我们要好好地生活。我康复后也要找到新的工作。我知道这是父亲在安慰我，激励我，也频频点头和抹泪。"

柳岚平息了一下情绪，又继续述说道。

“我这次回来是还钱的。我还担心这些人会骂我或者不理我。我一路心怀不安。可见了每个人，都是对我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不，要比之前更关切热情。"柳岚一边说着，一边用纸巾擦拭着泪水。

柳岚说，她备好了钱款，要一一还给他们。他们都拒绝了，并说早有人替她还了。还向他们表示了歉意，讲述了原委。他们说，你其实说一声，我们可以多借你一些的，不还也行的。他们说的很诚挚，她说她真是非常感动。她询问他们是谁替她还钱并这么说的，他们有的说是申哥，有的又说是杜哥。她特地去拜会申哥和杜哥，她要向他们深深致歉，也想表示感恩之情，可他们在电话里都笑嗬嗬的，也不作答。自然也未与她见面。她想到了明人，她知道明人是这哥俩的发小，他们尊重他。她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人沉吟许久，也没回答她。但他答应，会给他一个心满意足的答案。

三天之后，明人约柳岚到健身机构门口。柳岚早就想回去工作了，那天经理也满脸真诚，欢迎她回来。

到了门口，他看到了明人，看到了申哥和杜哥，她还看到了经理，经理身边站着的那个虽仍瘦弱，但挺显精神的男子：自己的父亲！

父亲走近，说：“我也要在这里工作了，经理聘我做了行政助理。我说过，我们会好的，会在一起的。"

明人说："他们都是好人，也是你的贵人，你的父亲更是好父亲！"

明人已知悉，是柳岚的父亲偷开偷看了手机，看到她微信里这么多人在找她，还不无怨言。他知道女儿为了自己而犯了错，于是筹措了钱，"失踪"了几天。他也是通过手机信息先找到了申和杜，向他们道歉，递上了所有的钱款，请他们代为归还，他还再三叮嘱，先不要告诉柳岚。他康复后也来上海打工，他要陪伴女儿，一起走向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