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

作者: 周亚娟 2015年11月16日散文随笔

万分焦虑之中,雪蕊终于熬到了天麻麻亮。铁林昨晚在电话中说天麻麻亮就赶回家。估计这时辰他已经过了河,走到村前的拐拐路上了。雪蕊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她打开墙角的那个老式木箱,从中取出一件铁林的旧棉衣,放在昏睡着的儿子身边,然后走出堂屋轻轻拉上屋门。

三叔和满爷的屋里也都亮着桔色的灯光,看来他们早已起来了,雪蕊心里一阵酸楚和感动。儿子病着的这些日子,三叔和满爷寻遍了村里村外十里八乡所有的洋医生、土大夫,可是不论啥针啥药啥方子都治不好孩子的病。想抱孩子去县城大医院看病吧,却偏逢秋雨连绵,州河水暴涨,丈夫铁林端着国家的饭碗,在河北边商洛镇里的公路养护站当工人,在这公路防汛抢险的重要关头,站上通知任何人不许请假,何况铁林还是站长呢。眼看着孩子的病不见好转,近两天更是高烧不退,昏睡不醒,雪蕊嘴角急得起了一圈燎泡,屋后的满爷和三叔一再地督促雪蕊给铁林打电话,无奈之下雪蕊昨晚去管区值班室给铁林打通了电话,铁林说今早回来接孩子去县医院。这不,两位老者早早就起来准备送他们过河……

雪蕊喊了三叔和满爷回到家中时,铁林已经在屋里了,他吩咐雪蕊找个塑料袋子装上过河后要换的衣服,就抱起七岁的儿子栋栋,给栋栋穿上那件旧棉衣后,背起背笼抱着孩子向村外走去。三叔和满爷肘下各夹着一捆麻绳,大步流星地走在铁林的前边,雪蕊一路小跑地跟着,她只感觉心跳“咚咚咚”的七上八下,多年不遇的那么大的河水,咋过得去呀。

到了河边,放眼望去,灰蒙蒙的河水,咆哮着汹涌着涨满了几百米宽的河道,那浩浩荡荡的气势,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白雾重重,弥漫在州河上空。平日里下水过河的岸口早已被淹没,寻不到一点踪影。雪蕊一看这阵势,带着哭腔问满爷:“满爷呀,这么大的水,能过去吗?”

“不怕,孩子,林娃的水性我知道,这州河上下五六十里的水路,他从十岁开始就挑着豆腐担儿来来往往,他刚才能过来,这会就能过去。”六十多岁的满爷一辈子在丹江边摸爬滚打,是远近闻名的水把式。满爷的话,让雪蕊心里有了底气,她这才想起村里老人总喊铁林“水贼”呢。

“三叔,满爷,就从这里下河吧,这里河面宽,水流相对较缓,我背孩子,满爷护送雪蕊,三叔就在堤上招呼吧。”铁林瞅准河口后边说边放下背笼,把孩子放进背笼绑好,脱了鞋子,挽起裤管,回头看一眼雪蕊,交代说:“有我和满爷,三叔,你怕啥!?”

雪蕊听了铁林的话,想起孩子的病,就大胆地应着声:“不怕,不怕。”

这时三叔拿出那捆粗粗的麻绳,在雪蕊两肩胛和腰里系了两圈打个结,满爷也取出绳子来来回回在铁林背着的背笼上绕了几圈,他见雪蕊神情疑惑,就自言自语地说:“这样更保险些。”

三叔拿了满爷和雪蕊寄过来的两条绳子,在河堤上一棵两抱粗的大榆树上缠了几圈,扣好绳头后,对着铁林他们喊;“可以下水了。”

就这样,铁林背着背笼在前边,满爷搀着雪蕊的胳膊在后边,高一脚低一脚地下了河,河水越过越深,雪蕊看见水快要漫到铁林屁股上时,铁林就从背笼里抽出胳膊,把背笼举到肩上,两手紧紧抓着背笼,雪蕊个头瘦小,过着过着她就感到立不住脚,湍急的河水总是掏空她脚下的泥沙,河水漫上腰际,又漫上胸部,渐渐地漫上肩头,冰凉的河水冻得她嘴唇发青,她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只感觉河水在快速地向上游走,自己快速地被水流向下冲去。荡漾的河水,飞转的漩涡,前边铁林肩扛着的晃晃悠悠的背笼,雪蕊一阵头晕眼花,心想这回完了,河水还在往上漫着,漫着……雪蕊索性闭上了眼睛。

“别怕,孩子,有我呢。抓紧我的胳膊,马上就过完一半,现在正过到最深处,坚持住。”满爷身材高大,他抓着雪蕊的胳膊几乎要把她提起来,雪蕊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脚不挨地,河水漫上脖子,又漫上下巴,这时只听满爷向前边的铁林喊:“林娃,前边那个大漩涡是个沙坑,你向东走几步绕过去。”

“明白,你们也小心。”铁林应着,把肩上的背笼移到了头顶,他两手抓着背笼,颤颤巍巍地向东晃去。

“林娃,满叔,绕过了沙坑,直走,直走。”这是三叔的喊声,从堤岸上传来,感觉好远,好远。

水流声渐小,雪蕊感觉到了河里咯脚的石头,她睁眼一看,河水降到了胸部,前行了几十步,又降到了腰间,“哦,老天爷!”雪蕊终于松了口气。

到对岸后,铁林放下背笼,从背笼里抱出孩子,满爷交代了几句给孩子看病的事后就解下绳子,他要过河回去,铁林和雪蕊站在河北眼看着满爷过完河上到南岸,才取出背笼里的干衣服换上,匆匆走向公路,搭车向县城方向而去。

孩子到县医院后,正好有西安来的名大夫坐诊,诊断孩子肺炎,高烧严重脱水,医生说如果再迟来两小时,孩子小命就难保了。

雪蕊和铁林听后,面面相觑。

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在商洛山中丹江河边的真实故事。文中的铁林和雪蕊,是我的父母双亲。时隔半个世纪,母亲每提过河之事,总是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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