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蔷薇花开了

作者: 褚半农2019年10月20日散文随笔

老宅前后左右有各种高大的乡土乔木,还有许多乡土灌木,其中就有野蔷薇。野蔷薇都长在竹园边、浜滩旁,它们的枝条很长,但不柔软。野蔷薇喜欢挤在一起,你牵着我,我压着你,不爱凑热闹的那些枝条会越伸越长,有的一直沾到了水面上。我在竹园里挖春笋或在河边削水漂时,常被野蔷薇的枝条钩住衣服,手背上也划出了白肤印。有时一长条上的几个刺一齐钩住了衣裳下摆或裤腿还不知道,走了两步才发觉不对劲,好像有人在拉住你不让走似的,只好回过身小心抓住长枝条,一把扯掉了事。那时人小,也没那么多的情思,哪里懂得野蔷薇的心思,总觉得它们多事、碍事。有时没事,就抓住长条,有意把那些三角形的尖刺一个个掰掉。等到以后读到周邦彦先生的词句“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时,才想到不要去责怪长枝条,野蔷薇只有在你走过它身旁时,它就像见到久别的熟人,才会自说自话地搭到你身上来。可那时老宅搬迁了,大树小树被拔光了,竹园毁了,野蔷薇自然也消失了,再想和野蔷薇套个近乎也不可能了。

野蔷薇花都是白色的,花瓣小小的,黄色的丝状花蕊在花瓣的衬托下,分外醒目。造物主知道野蔷薇花小是个缺点,就特别补赏它们两个特点,一是花多,野蔷薇花要么不开,一开就是十几朵、几十朵,一摊野蔷薇也许是上百朵一齐开放,一开方休。已经默默无闻、休养生息了十来个月的野蔷薇,憋足了劲,暮春是它们展示自己的季节,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的,那是它们一年中最风光的日子,每一枝条上都压满了白色,在春尾巴里大有舍我其谁的架势。一场鸠风燕雨后,绿的亮、白的嫩,细雨湿流光啊!二是花香,那是一种浓烈的香,绽开的花瓣就像打开了香水瓶盖,那么多同一品牌的香水争着把瓶盖打开了,野蔷薇花还能不香吗?我至今想不出老宅上有哪一种野花能比得上野蔷薇花的。农民们在野蔷薇花香中绞好犁索,理好担绳,磨好锲子(镰刀),一年的农活在远处排着队缓缓地走过来了。

花开的日子里,我常去竹园,先看到我的便是河边那一摊野蔷薇。那么多年了,它们越长越多,越长越长,有的还把长枝条伸到竹园里。竹子也不示弱,它会让地下的竹鞭悄悄地伸进野蔷薇丛里。每年春天,总有一两只竹笋从野蔷薇中现出来。我爱野蔷薇,我也爱竹子,但我不主张让竹笋出在野蔷薇里,况且竹子的领地大着呢。可它们怎么能理解我的善意呢?到时候又自顾自地悄然长出来了。真是越挖越长,越长越挖,每年都和野蔷薇在较劲。以后每年春天出笋时,我就特别注意野蔷薇丛下的竹笋,看到后都要把它们挖掉。当然,我也规范着长枝条的行为,让它们沿着浜滩往前长。几年下来,蔷薇不犯竹子,竹子相安蔷薇。风微烟淡雨廉纤的日子里,蔷薇含露团香雪,青梢相触斜照水,一阵微风拂过,片片花瓣坠下,点皱了水面,自然也把花香带了去。河水也许这时才知道花瓣的香和花朵的香不是一回事,我看着河水匆匆接待它们,也匆匆送其去远方。那些原来见面不碰头的花瓣,这会成了朋友成了恋人,贴着脸,靠着背,悠然离去。总有几只燕子会贴水争前,各在水面上蹴了一下,飞了过去。

后来我种起了蔷薇,不是野的,是已经驯化了那一种家蔷薇。扦插后最后只成活了两棵,花深红色,还是重瓣的。家蔷薇比起野蔷薇来,花朵大了也漂亮了,香味呢?退化了,退化得可以忽略不计。想要知道家蔷薇的花香是怎样的,就得靠近点,把鼻头贴上去,还需屏口气,来个深呼吸才能感觉得到。我喜欢野蔷薇,实在是那野蔷薇的花太多了,太香了,而它们又知道将这一切在农忙前及时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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