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

作者: 王秋女2022年07月05日生活散文

每年到了10月底,桐乡的杭白菊就进入了采摘期,其实老底子采菊花的时间没那么早,要等到立冬过后菊花进入盛开期时才开始采摘。但现在的杭白菊是从菊米(完全没有开放的花蕾)就开始采摘,到胎菊(将开未开的花蕾),一直采到完全盛开的菊花,价格也是依次从贵到贱。且如今的杭白菊也有点龙井茶的做派,讲究的是喝头茬茶,所以这采摘期是越提越早。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由完全盛开的菊花制成的菊花茶,其美妙之处不仅是因为味道更为柔和,更在于其颜值。取几枚委顿泛黄的干菊花放入杯中,沸水缓缓冲入,菊花打着旋儿慢慢舒展开来,洁白的花瓣呈现出半透明的玉石感,花蕊也鲜活起来,那点点鹅黄千娇百媚,神奇地几乎完全恢复了枝头盛放时的绝美风姿。

这个时节的桐乡,真正是一片香雪海,先生的舅舅家也种了大片的菊花,一到采摘时节,人手紧缺,我就说周末去帮忙采菊花。

听说我要去采菊花,身边的朋友们都深表向往,在他们的想象中,一片雪白芬芳的菊海,姑娘们翩然如蝶般穿行在花丛中,朵朵白菊随着跳跃的十指飞入竹篓。

而现实中,采菊不似采茶,杭白菊的植株很矮,只有五六十公分的高度,要蹲着采。蹲着已经够累了,但还只有外围的菊花才能用这种相对轻松的姿势采摘,菊花种得很密,繁茂的花丛里几乎无从落脚,更没有空间可以蹲下来,只能大幅度地弯着腰低着头采,像我这样的新手没一会儿就累得不行,得不停地直起身扭下腰甩下胳膊腿活动下。而且菊花层层叠叠,好不容易采完上面一层,把花茎一分开来,却发现下面还藏着很多菊花,你自以为已经采了很久很多,可抬起头来,却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角。

这个时节的杭嘉湖平原天气并不太冷,可采菊花的人都是起早摸黑,花丛里晨露夜雾,沾在手指上,时间一长,十指冰得彻骨,竟是冻得发麻了。天几乎全黑了,舅舅来喊我们吃饭。回去时路过早上刚采完所有胎菊、只剩下绿色枝叶和幼小花蕾的菊花地,在沉沉的暮色中,惊奇地发现这片菊花地竟然又泛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原来早上采完胎菊的花枝,晒了一天的太阳,那些小花蕾又蓬勃地鼓胀起来,迫不及待地准备绽放了。这令人惊叹的勃发生机,在这一刻,让我从心底生出某种感悟,菊农的劳作,有时就像普罗米修斯,日复一日,往复循环,没有尽头。

这么一整天下来,我采了满满两大篮的胎菊,得意地拎过去向舅舅邀功,舅舅掂了掂,说大概有20多斤的样子。我两眼放光地问:“那么多胎菊能卖很多钱吧?”舅舅沉吟了下,答:“这几天算头批,收购价比较高,10块到11块之间,过几天旺季就要跌一点了吧。”我脑子里飞速地计算了一下,20斤,就算11块一斤,辛苦忙活了一整天,赚220块左右!舅舅淡定地答:“错了,你还没减去种植的成本呢!”

我顿时泄了气,忍不住嘟囔:“那还不如不种啊!”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如今我们这边基本不靠种地赚钱了,但秋天的菊花、冬天的芥菜头、春天的时鲜蔬菜、夏天的烟叶,我一季不落,每天店里回来,偷空拾掇下田畈,这儿赚点,那儿拾点,也是积少成多。最主要的是,我们做农民的,把地闲着,哪里看得下去,罪过的!”舅舅这一番话,再平淡朴实不过了,却让我心生感动。

吃罢晚饭,我们准备回去,刚下班的舅妈和表弟,却戴上头灯,准备连夜再去采菊花。不然等到明天早上,打苞的胎菊全盛开了,就不值钱了。而舅舅呢,则到后院的小作坊里忙活开来,准备蒸制今天刚采的菊花,自己蒸制好再卖比新鲜的要贵上些许,这个差价可不能让别人赚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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