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去，我的情商依旧为零

我每每与人通电话，如果有至亲好友在身边，我都会很紧张，因为一放下电话，我肯定会遭到批评，有时候他们甚至等不及我挂电话，直接向我摆手，提醒我：赶紧挂掉，你又说错话了。

经过苦口婆心一番分析，我承认：嗯，果然像你那样说更好。可是，下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我还是会犯类似的错误。因为没有人会像英语会话一样，和我进行一模一样的对话，于是模本失效。

特别是从2017年开始做“时尚回响”这个项目之后，灾难发生的频率成几何级数增长。项目初始阶段，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会导致我会和许多人打交道，毕竟我的智商正常，知道这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可是当一个一个的人，一件一件的事，像电影镜头一样，从我想收集的旧物上一一浮现的时候，我怎么忍心把这些人和事，和物件割裂开？所以我就从一个想收集一些老物件的人，变成了一个收集故事的人。

每一件物品都不止有一个故事，有时候它甚至浓缩了一个家庭几代人的人生。一个小炕桌，是母亲的姥爷送给她的嫁妆，是姥爷亲手打的，用一种疑似红木的材质，手工精湛。母亲在小炕桌上做针线活，她所诞下的四个女儿，在小炕桌上读书、写字，上边至今留有墨汁的痕迹。女儿的孩子们也都围着小炕桌，在姥姥的呵护中长大。这张小炕桌就是一个屏幕，一个品质非常好、带上岁月痕迹的屏幕，一帧一帧播放着有关家庭、亲情、女性成长的故事。当母亲的大女儿把小炕桌拿到工作室，把故事讲给我听的时候，我们坐在两张上世纪70年代末的沙发上，我偷偷扭过脸，使劲眨着眼睛，才没有让眼泪当着她的面流下来。

晚上回家之后，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想起这个故事，仍然心潮起伏。正如2019年初一样。那次我在一个即将消失的城中村，看到一位父亲站在自己亲手打制的一套黑底描金组合家具前，讲述自己如何为即将到来的女儿做准备，打下满满两屋子家具。把他放在镜头合适的位置，按下快门，我的眼角湿润了。2019年，我听了许多这样的故事，数量多到可能需要使用计算器。一个人如果买了太多的奢侈品，就很快感受不到一件精致美丽的物品带给人的那种满足感、幸福感。当我发现自己没有因为听过太多的故事而变得平静或者冷漠时，好像幸运地逃脱了边际效应递减原理。2019年的最后几天，我依然能够像年初一样，被动人的故事包围着，激荡着。

于是我有些自满，回家以后小心翼翼地问：“你看，我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怒哀乐，我能共情，所以我一定是有情商的，对吧？”回答我的是冰封的海面一样辽阔无边的沉寂。

在2019年即将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市里要在“时尚回响”项目基础上筹建永久性的城市记忆馆召开专家论证会。会前几天，亲友团频频提示：千万注意，摆正自己的位置，说吉利的话，说让人舒服的话。语重心长，殷殷嘱托。

论证会开得很成功。回到家，我反复播放着会议录音，听一遍高兴一遍。

“如果这个地方你能那样那样说，是不是更好一些？”果然，我又错了。“可是会上大家都说‘时尚回响’办得很好呢。”

被会议的美好结果鼓舞着，我尝试为自己辩护。“只能说天道不公，负负得正了。”

其实我很清楚，真正的生活里，每一道题都是崭新的，你永远准备不好，永远是踉踉跄跄上阵，顾得头顾不得尾。一年过去了，我的情商依旧为零。明年，明年争取翻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