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炒面

作者: 徐永清2022年10月16日生活随笔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人愁吃愁穿,个个面如菜色。那时,国家供给百姓炊用的火源,只有蜂窝煤。平日里,稍稍大意,煤炉就会熄灭,或是火苗旺不起来。若在清晨,麻烦就大了,家长要上班,孩子要上学。不能耽误啊,那咋办?平日储备的焦面就派上了用场。于是,一人冲泡一碗,解了燃眉之急。

就炒焦面来说,一次顶多也就两三公斤面粉。一般人家一个月最多炒一次,这就算很奢侈的了。炒焦面得文火慢功,不急不躁。火大了,面易糊;火太小,面难熟。在我们家里,这项工作由父亲操持。最记得黄昏时分,父亲坐在炉前,一铲一铲地炒,真是平心静气,有条不紊。那微红的炉火,映照在父亲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他是那样的执着和坚毅。我想此刻,他的心里一定充满了许多渴望,是对生活的渴望,尤其是对食品的渴望。这是我后来做了父亲而深刻领悟到的。

在那个年代,只要谁家锅铲一响,立马一股诱人的面香就飘出户外。那香味由远及近,由淡渐浓。始则犹如游丝,在空中招摇、飘荡。那时人们多半处于饥饿状态,对食品的渴望最为强烈。因而嗅觉敏感,胜过雷达。只要捕捉到这气味,赶紧对其跟踪,唯恐失去而抱憾。随即,本能地、贪婪地、狠命地吸口气,把这撩人的香气吸到肚子里,吸到五脏六腑里,让器官饱享一顿精神上的盛宴。这虽说是过屠门而大嚼的现代版本,但实际上也达到了自我慰藉的目的。

继而,面香渐浓。那香带着似可触摸的热气,在空中氤氲、膨胀、弥漫。整个人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处于久旱逢甘霖一样的极度喜悦和亢奋之中。陶醉时,口涎在嘴里酝酿、汇集、翻腾、斗殴。不知不觉之际,已长长地流淌出来。最后,那香来得更为浓烈,更为持久。是热腾腾的、香喷喷的、甜津津的。此时此刻,若是能够捧上一碗期盼已久的焦面,那个幸福的程度,简直比帝王拥有江山还要满足。

炒好的焦面,凉后,要把它存放在瓶罐之中,以备不时之需。小的时候,我天天巴望着煤炉熄灭,以便刻刻吃到焦面。可是我的父亲特别细心,每晚临睡之前,总要把煤炉的火情查了又查。我们家的焦面,也只有待我们这帮孩子考出好成绩的时候,作为一种物质奖励了。

每当“理想”变为现实之际,我的父亲总要为我冲泡一碗又浓又稠的焦面。有时还添加一勺白糖、几滴香油。这是“惯宝宝”的待遇,这是锦上添花、十全十美的好事。

时光飞逝,岁月如歌。如今,国家日益富强,人民日益富足,往日的焦面虽说早已悄然退出历史的舞台,可它仍在飘香,飘香在我的记忆里。同时,它也外加了童年的酸楚与温馨,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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