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芋头是草根

作者: 陶根阳2022年10月22日美文阅读

那天,妻子从超市里买回几斤芋头,我挑上十几颗芋仔,清洗后放进微波炉里,烤十几分钟取出,撕掉芋皮,大快朵颐,那滋味妙不可言。

我是西乡荡区人,对于菜垸和芋头比较熟悉。荡区地势低,荒滩多,先辈们化废为宝,将浅塘荒滩挖成土垸,用来种植蔬菜。一条条菜垸依滩而垒,宽约三四丈,高出水面三四尺。那些长长短短、高高矮矮的菜垸,仿佛给大大小小的芦荡镶嵌上了五彩花边。首尾相连的垸沟与外河融合,汇成一泓绿水。那水中央,有一烟火氤氲的偌大村庄。洪水涌来时,低洼田块均被淹没,而菜垸的瓜葫茄荚、青菜芋头却长势旺盛,足以让水荡人度饥保命。

垸上作物数芋头的生长期最长,要跨越春、夏、秋三季。谷雨前,大地草木葱茏、百花争艳,菜籽花香横溢天地。荡里人从草垛底下挖出冬天贮藏的芋头种,密密地秧在空地上。经过日晒夜露、浇水施肥,芋头在浅土中苏醒,揉揉松惺的睡眼,调皮地探出嫩嫩的、尖尖的“脑袋”,这就是新生发的芋芽。过不了几天,便在不经意间绽放出一片绿叶。

记忆中,垸上菜籽收完了,芋苗的主茎已长成三五寸高,叶子也有烧饼大小。于是,父母便忙里偷闲,在裸露的垸面上挖出一行行方塘,放下猪厩脚料,然后将芋苗移栽到菜垸上。

俗话说,黄秧落地,老少弯腰。栽完芋苗,父母们每天要起早摸黑参加“三夏”大忙,浇芋头水的活自然就落在我们身上。

“垸上长芋头,天天要遇头。”给芋头浇水,要用叫做“浆斗”的工具。浆斗是木制的,圆形像斗,高尺许,直径约四十厘米,一根毛竹经斗耳斜插至底部。每天下午,我们都是扛着浆斗去学校,教室后面摆满了浆斗子。放晚学后,我们扛着浆斗,结伴去垸上浇水。

浇芋头水既要花力气,又要有技巧。双脚要岔立垸坎,先将浆斗扔进水沟,再转动斗柄、倾斜浆斗,让水慢慢注入斗中,然后双手紧握浆斗柄,使劲将盛满水的浆斗提出水面,移到垸坎上,最后端着浆斗,爬上垸坡,来到垸面,逐棵浇水,一浆斗水只能浇三至四棵。水荡垸多,每家至少有一条,能长几百棵芋头。等浇完水,我们早已汗湿衣衫,精疲力竭。每每此时,就从瓜架上摘下一条黄瓜充饥解渴。若自家垸上没有,就去别人家垸上摘。这是大人们允许的。荡里人说,瓜葫茄荚没有娘,不管哪个都能尝。我们可以从早黄瓜吃到次第成熟的梢瓜、香瓜、酥瓜、撕皮烂……直到生产队关了秧门,梅雨来了,我们才会歇上一段日子。

放暑假后,垸上水份蒸发快,大人们就起早摸黑搅来水草,给芋头铺上厚厚的绿毯子,既能给芋头保湿,还能提供充足的养料。

进入暑伏天,芋头需要早晚各浇一次水。这时工具得改用戽水瓢。戽水瓢是铁皮敲做的,配有两米长的竹柄。浇水时,人站垸边,双手握柄,用戽水瓢抄起沟中水,从左往右旋转身体,由下而上将瓢里的水戽出去,一瓢水瞬间被扯拉成弧形的水链,继而裂变为千百个水点,身披金色阳光,急速而落,如同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纷纷砸向荷叶般的芋叶,发出啪啪响声后,又从叶面反弹而起,再落下……大大小小的水珠相互碰撞、兼并,融为一体。芋叶们因受水珠撞击而摇晃,相互厮磨着,奏出沙沙妙音,与跌落叶下的水珠浓情应和,拥有酒酣般的满足与陶醉。晨曦中,夕阳下,菜垸上,无数的戽水瓢抛出难计其数的水珠,勾勒出一幅幅“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生动画卷,唱响了一曲曲水荡特有的丰收之歌。

物资匮乏的年代,水荡人家的菜垸就是自家的小“银行”,长的各种蔬菜,除满足自家食用外,多余的就卖钱,或换取稻谷和菜油。水荡垸长的芋头,不施化肥,不打农药,是名副其实的绿色、无公害食品。

荡里人吃芋头,有很多种烧法,通常有青菜芋头汤,红烧扁豆荚子芋头咸。早上喝粥,有水烀香酥芋。最好吃的,还数灶膛里烤芋仔,趁热撕去焦黄的芋皮,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馋得流口水。龙艿芋作为配料,可以与肉、鹅、鸭、鸡等红烧,那又软又烂、浸足肉汁的芋块,比肉还要美味。再来一盘青菜烧芋头,青菜似翡翠,芋艿如白玉,辣椒像玛瑙,色香味俱佳,定会让人吃得汗珠直冒、肚子浑圆,还舍不得放下筷子。

千万不要说这芋头是草根!因为,这芋头好吃水难浇,这芋头拥有难忘的妈妈的味道,这芋头富有水乡的田园情趣,这芋头还带着游子的淡淡乡愁和甜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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