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的新茶

父亲不吸烟、不喝酒，唯一的嗜好是茶。受他的影响，我也与烟绝缘，酒嘛，多多少少喝一点儿，唯独对茶，妄改苏东坡大师的两句诗：“宁可食无肉，不可饮无茶。”确实是不可一日无此君矣！

既然对茶一往情深，那寻找好茶叶，就是经常要做的功课。说句老实话，我这儿不缺茶叶。能长期储藏的云南普洱、安化黑茶、泾阳茯茶、福鼎白茶，都多少存了一点儿；红茶是制作早餐饮用的奶茶时要用的，国产和进口的好红茶，都不难买，也不算太贵，这两年，陕南紫阳和石泉等地开始制作红茶，质量不错，价格亦更合适；至于台湾乌龙和大陆各地出产的好绿茶，也总能从各种渠道得到一些，足够我喝了。需要操心的，是每年4月、5月上市的明前茶、雨前茶（尤其是明前茶），稍不留意，就会失之交臂。

所谓明前茶，雨前茶，分别指的是清明前和谷雨前采摘的茶，在我看来，它们都可以叫作新茶，或春茶。但更准确的称呼，前者是早春茶，后者乃二春茶。春茶当然是好茶，这是因为，从清明前到谷雨前这么一段时间，是茶树经过了上一年秋季、冬季的休养生息，养分得到充分积累以后，开始萌发新芽、进而茁壮生长的好日子。明前茶的芽叶细嫩鲜爽，香气淡雅，茶的养分足、口感好，加之清明前气温偏低，茶树发芽数量稀有，生长速度缓慢，能达到采摘标准的不多，又好又少的茶，珍贵是理所当然的。至于雨前茶嘛，虽不及明前茶细嫩，但由于采摘时芽叶不嫩不老，制成的茶叶香气更加厚重，泡出的茶汤明亮莹黄，鲜爽甘醇，香高持久，特别是产量较大，价格自然也会亲民很多。

嗜茶者对新茶的追求，当然有物质层面的原因，但更为紧要的，恐怕是在于他们将其视为迎接春天的一种仪式。把明前茶或雨前茶投进茶杯、注入沸水，泡出来的岂止是茶汤，更是一段一年里最美好、最值得记忆的日子。端起茶杯，细细啜饮，恍惚中，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片茶叶，与这一段美好的日子水乳交融地拥抱在一起。要知道，无论是着眼于视觉还是味觉感受 ，新茶都是一种美好的春色。在春风拂面、春阳暖人的日子里，通过亲近新茶来领略春天的美好，对嗜茶者来说，无疑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旷神怡的事了！

也正是由于此，忝列嗜茶者队伍的区区在下，也就把每年清明前后对新茶的寻觅，当成了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作业。只是新茶（特别是明前茶）的价格高一些，尽管在情理之中，但近一些年来 ，那些包装豪华、过度炒作的明前茶，价格高得离谱，已经成为了一种远离普通老百姓的奢侈品 。好在还可以通过一些途径，找到那种包装简单、价格合理、品质却可圈可点的新茶，供像我这样收入不高的草根嗜茶者享用。比如，有一年4月，在江西婺源的江湾村，买了一点刚刚采摘下来的雨前新叶，亲眼看着一位忠厚朴实的茶农一丝不苟地炒制，然后迫不及待地泡出一杯奇妙无比的茶汤……这样的一次春天里的艳遇，可遇而不可求，令人久久难忘！

没想庚子年春天，与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遭遇，只好足不出户地躲在家里抗疫，别说去茶山访茶，就是到茶店买茶，也成为奢望。难道今年真的无缘和新茶聚首了吗？心中未免生出不算太小的遗憾！

不过，有道是“有福之人不用忙”，两位知道我很在意每年新茶的朋友，先后寄来了陕南的焕古毛尖和江南的西湖龙井，都是那种包装朴素、质量不含糊的亲民明前佳品，量不大；但对新茶，我一直有这样的认知，那就是不应该大量占有。请想一想，你一个人就划拉来两斤西湖龙井、两斤焕古毛尖，都是明前茶，从今年喝到明年，把新茶存成旧茶，那不是暴殄天物吗？更何况，明前茶是资源有限的稀缺物，你如此行事，明显是挤占了别人的消费额度，典型的损人不利己，即就是有能力掏大价钱买好茶的阔人，亦不可为也！

庚子春天，两小包来自陕南和江南的明前茶，让我深切感受到了友情的温暖，也让我由衷赞叹茶农和制茶工人在严酷环境里坚持劳作的不易。有道是“每一滴水都能够反映出太阳的光辉”，我的庚子年春天，就是因了这两小包价格不高而价值不菲的明前茶，变得格外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