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文章

2022年12月07日经典文章

祖母的文章(精选24篇)

因你,一切美好

文/手写秘密

岁月静好,时间如常,更换着季节与人世,淡定如流年偷换,总在明月窥人,暗香浮动的夜晚。不经意间,一缕光,一丝声,就轻易勾起了内心掩埋的情愫,在月光下,在夜风里,慢慢发酵,发酵,发酵成往日的光景,有夕阳的温暖。

就这样,想起了祖父,以及他的妻,他们的爱情。

曾问祖父,是怎样与祖母相识到相爱,希望听到一段轰轰烈烈或不温不火的浪漫。祖父却只是笑,说:“能有什么,别人介绍的呗。”说这话时,他正与我散步。他用他的老手,牵着我,小心地过马路。但他脸上淡淡的笑容里,有对过去的追忆。

祖母嫁与祖父时,祖父是有点家景的。曾祖父是经商的,虽算不上家财万贯,但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有钱人家。她,未读多少书,近四年级就辍了下来,听他说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便满心欢喜地成了他的妻,芳龄才十九。

婚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曾祖父去世,家境便不再似从前一样宽裕,微厚的积蓄,平分给祖父七兄弟,剩下的也不多。日子开始过得清苦了。祖母却不曾埋怨。父亲说,小时候,祖父到镇上去替人理发,祖母就独自一人在家,洗衣做饭,摆弄好琐碎的家务后,就下田农耕。祖辈留下来的十几亩地,都是她一个人,用那不坚厚地女人后背给犁好的。夏日晌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烤,她也不回家,耕田种地一天,傍晚祖父回家时,却总能在厨房的窗下看到她准备晚餐的身影。米饭蒸熟了,水汽蒸腾,透过冉冉的白雾,他望见她脸上浅浅的幸福。

生活渐渐有了起色,只是祖母从不大花,他给多少,她就花多少。省一些,儿子们娶媳妇儿时花一些,女儿们出嫁时花一些,也没留多少给自己。

提起祖母,祖父总说害她吃了苦,人也变得犀利。我知道他是还记得那件事。在我三岁那年,家里要盖新房子,村里那些早看祖父不顺眼的人便来闹事。两家人吵了起来,祖母不认吃亏,扑上去作势要打人。一个女人怎敌得过一个高大粗犷的男人?祖母被推倒在地,那男人还把手中的烟筒砸在祖母身上,啐了一口唾沫。此时一向温文尔雅的祖父成了一匹惹急了的狼,红着眼将对方扑倒在地,抡起拳头就是一击,嘴里还念碎着:“叫你欺负我阿英!”

晚上祖母给祖父上药时,将祖父痛得龇牙咧嘴的,她还责怪道:“都快五十的人了,还与人打架。”祖父倒不在意这些,只看着她,笑。虽然我还小,却深深记住了那副美丽的画面:光着膀子满身瘀伤地祖父深情地望着祖母,他们对视着,时间仿佛停止。

祖母是在2010年患病的。半生随祖父受了那么多的苦,却得不到上苍的怜悯,高血压,高血糖,血管堵塞压迫了脊椎,中风在床,为祖父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她,终于等到了祖父的伺候。祖父开始做尽一切她做过的事。洗衣做饭,挑水浇菜,给不能自理的她擦身子,换洗尿布,把她的一切照顾。祖母的意识日渐迷离,开始有点混沌,身体也愈来愈不济。她的头发,越发稀少,枯黄干瘪的脸,就像失水的苹果。祖父喂她药,她喝两口,可一转身,就又吐干净了。日子久了,祖父多少有些生气,便吓她:“再吐药,我就不要你了。”这时,她就会望着祖父,眼里盈满了哀伤,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只有祖父才能听懂的话语。我多次看到,两位年逾花甲的老人,一个半身不遂坐在轮椅上,一个身躯局偻跪在地上,抱在一起恸哭,泪水爬满他们沧桑的脸。这其中,有多少痛与爱?

后来,祖母得了癌,为了控制病情,祖父每个星期都要到镇上给她抓那些昂贵的药。去之前,他将她安放在院上,对着门,告诉她很快回来。祖父离开后,她便紧紧盯着门口,神情涣散,似乎想起了以前的许多故事,红了眼圈,待祖父回来时,她便满脸喜悦,眼睛放着满足的光,“呜呜”地叫唤着,一脸幸福。进门的祖父,总是晃了晃神才进屋。

最终,祖母的生命在去年初冬戛然而止。她入葬那天,祖父并不参加葬礼。

父亲过后提起,说祖母临时前,始终提着一口气,听父亲把一会安排的都告与她,还是没有咽下。她双手紧紧拽着父亲,双眼瞪大,嘴巴一张一合,欲说的话却始终说不出来。直到父亲说:“你不用担心爸,我们会照顾好他。你安心走吧。” 话音刚落,祖母便撒手了……

祖母去世后,祖父被接到市里与我们一起住,他却常常往家里回。每每回去,他总要带上一个小收音机放在客厅里,放一个下午的粤剧。我不解,却不敢问。有一天,祖父如以往,他独自一人,站在厨房的窗子下,望着门口,对我说:“这粤剧放给你奶奶听,她生前最爱听这个……”院子里很安静,客厅里的粤剧传过来,悠扬而辽远。黄昏时分,炊烟升起的时候,有一个老人推开院门,久久凝视着厨房下的窗子,深情温柔,目光遥远,仿佛又看到了,水汽蒸腾,白雾冉冉的窗子前,一位经世的妇女正对着他,淡淡的微笑……

后记

自祖母病后,与祖父相处,渐渐感到他对祖母的爱。如文章中提到,大部分故事是从父亲口中听来的。写这篇文章前,看到一句话:人生旅途中的感情,就像一条经过的河流,或许你看不出它给你带来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他只是缓缓的流经你的心,温暖了你的血脉。我感动于祖父与祖母的朴素爱情。不轰轰烈烈,只不温不火。忽然想到,祖父不愿参加祖母的葬礼,也许是因为担心祖母看见了他,不肯安心上路罢。

风动,桂子香

桂花,我喜欢称其为“桂子”,花,对于桂树来说,有些俗了。唯有一个桂子,带着些许的温婉与惆怅。

老家的门前有一棵桂树。帘卷西风,黄花瘦的时候,桂子锁住秋风,一树树,一串串,花满枝桠。白的如银,黄的似金,有着金属薄凉的质感。冷香袭人。

桂子的香气淡淡的,不似兰花的幽香,也不如梅花的傲香。暗暗的桂子,似乎藏有一丝的古意,旧的使人缠绵。桂子的花朵,细细碎碎的。说到底了,桂子终究只是小家碧玉的气场。小小的桂子,一簇簇,挤在树枝上,莫名的心动,是初衷见了端倪的欢喜。隔着一朵桂子,宛如隔着一树的苍茫。耽美于桂香里,误入藕花深处,仍然嫌不够。

想起桂子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父亲。父亲爱喝桂花茶。

桂子香满城。母亲早早地洗净簸箩,选一个晴朗的日子,母亲将簸箩放在树底下,吩咐我摇动桂树。树干哗啦啦的摇曳,金黄色的桂子纷纷落入簸箩。我立在树底下,发梢,衣衫上尽是桂子。风动,桂香盈袖。桂子晾晒到七八分干时,母亲抱出一个玻璃罐,把桂子装进去,然后找来父亲平时写字的白纸密封好罐口。等到父亲傍晚收工回来,母亲只需打开罐口取出一撮桂子,茶叶在沸水中慢慢的漂浮,沉淀;桂子遇到热水,细碎的花瓣膨胀,花香与茶香化为一气。父亲轻轻嘬一口,浑身的疲倦顿时烟消云散。

母亲做事一贯风风火火,粗枝大叶,而父亲心思缜密,比较注意细节。有时母亲打开罐子,往往忘记密封罐口。父亲端坐在八仙桌的上方,吸着烟卷,看着这一切,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次日,母亲再次端茶递于父亲,父亲故意惊叫;今天的桂花怎么有一股霉味,难不成你泡的是陈年的桂花吗?母亲心虚,嘴巴却是不饶人,强硬的说;“哪有啊,都是今年新采摘的桂花。罐子一直密封,怎么会发霉?”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着说着,母亲自己“扑哧”地乐了。母亲自二姨去世以后,一直郁郁寡欢。父亲便时常如此开怀母亲。

父亲三岁丧父,祖母孤家寡母,带着两个儿子,实在难以维持生活,便把幼小的父亲过继给小舅公作儿子。刚刚到小舅公家里,父亲享了几年福,后来,小舅婆不想把偌大的家产落入父亲的手里,唆使小舅公,从娘家领养了一个侄女,父亲的处境日渐窘迫。土地运动,舅公接受贫下中农改造,遣散了家里的佣人。养尊处优的小舅公夫妇,依然过着悠哉的生活,父亲纯粹就成了他们家呼唤使用的小童工。父亲每天拂晓上山拾掇一担干柴,回到家烧好饭菜,送进舅公的房间,向舅公道别,方饿着肚子上学去。小舅婆经常吹着舅公的枕边风;小孩子吃饱饭撑坏胃囊容易得病。舅公吩咐父亲一天三餐,只有午餐吃一小半碗干饭,晚饭将就着一块红薯。夜里睡在床上,父亲饿得辗转难眠,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泣。至今回忆起来,父亲总说没有比饿的感觉更叫人难以忘怀。

父亲以优异的成绩小学毕业,升入初中。小舅婆再也不肯浪费她的钱财,逼着父亲放弃学业,参加社里的劳动挣工分。年幼的父亲无奈地离开心爱的学校。他咬着牙,凭着一股倔劲,养活着小舅公一家。

小舅婆领养的侄女渐渐的长大了,她便一脚踢开父亲,与父亲断绝家庭关系。父亲起早贪黑的干活,最终落到如此田地。忠厚的父亲默默地在舅公的屋旁搭建了一个土墙屋子。他依然愿意守护着舅公一家。

后来,外公看中父亲的勤劳,忠厚。把父亲招进了家门。外公的思想比较开通,父亲虽说是入赘的,可是外公却视如亲生儿子一般,就连我们几个的姓氏依然随着父亲的姓。外公说,什么都是虚的,姓不过是个代号,只有血缘才是真实的。就为这几句话,父亲感动得一直牢记在心。

外公喜欢旅游,喜欢一人四处游走。72岁那年,他不顾年岁已高,仍旧去了一趟婺源,在回家的路途中,外公不幸摔了一跤。抬回家,已经中风说不出话,嘴角流淌着浑浊的口水。父亲把外公安置好,开始为外公擦洗身子,这一做,就是两年多。外公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母亲一向有洁癖,父亲每天早上必是精心侍候好外公才出门,下班回来第一件事,父亲就是直冲外公的房间,摸摸棉絮,为外公换下干净的衣衫。然后把外公抱到院子里的摇椅上,和外公细说着这一天的工作。外公去世,脸上的肤色红润发光,卧病两年多,身上没有一处腐烂,清清爽爽。外公是安静地含笑而去的。

父亲因为是入赘母亲家,所以原本是不必赡养祖母。但是每一年年底,父亲都会交代母亲给祖母送去一点钱。起初母亲有些怨言,嘀咕着家里的好处,祖母留给伯父一人独占,凭什么还要对祖母好。父亲劝母亲;百事孝为先,钱花完了还能赚。母亲只能有一个,现在不尽孝,死了想对老人好都不能。再说,等我们老了,孩子们也会学我们一样对待老人的。父亲的话句句在理,何况母亲亲眼看到父亲对外公的孝道,她不能反驳父亲,唯有默默地支持。

祖母生病,伯父不肯拿出钱医治,伯父认为人老了终究要死的,浪费那么多钱做什么。父亲听了火冒三丈,对伯父一向毕恭毕敬的他,那天破天荒呵斥伯父;钱,就那么重要吗,还抵不到一个生你养你的老母的命吗?父亲和母亲拉来板车,拉着奄奄一息的祖母住进了医院。至始至终,父亲一人照顾着生病的祖母,伯父都一直未曾露面。祖母死后,伯父闹着要父亲一起出钱置办丧事。父亲沉吟片刻,和伯父说了几句语重深长的话;照理,我是不必出这钱,可谁叫你是我的兄弟,而死去的又是我自己的母亲呢。父亲的言语说得伯父羞愧万分。

2005年,我和外子商量着在县城买房。父亲召集我们仨姐弟一同回家。父亲佝偻着身子,岁月在父亲的身上打磨,留下了光阴的痕迹。父亲老了,满头的白发,凛冽地在我们面前掠过。一脸的皱纹,像后山的沟沟壑壑。父亲给我们仨姐妹一人递了一碗桂花茶。父亲坐在八仙桌前,深沉地说;老大今年买房,你们两个小的理当尽力支持。等到你们买房,老大自是也应该竭力支援你们。今生能做姐弟是缘,亦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在父亲的润滑作用下,我们仨姐弟像一条绳索紧紧地连结在一处。

起风了,桂子飘香万里。媚一把晚凉,想着父亲,真好。

那年,月下的母亲

文/飞花逝梦

儿时,最怕冬天,因老家的冬天总是异常寒冷。不知是那个年代缺衣少穿的缘故,又抑或是那里的冬天本身就比我现今居住的这座城市寒冷,一年四季中,我最不喜欢的季节,当属故乡的冬天。

在故乡寂寥漫长的冬日中,雪,会偶尔光顾。然而能取代雪花的,怕是那皑皑的寒霜吧。每年冬来,一场一场的风越过高高的秦呼啸而下,那凛冽的寒风,会先把身处的世界吹个天昏地暗,而后再把片片枯叶从树枝上片片挤榨下来,紧接着,天气便一天天冷了起来。在那令人瑟缩的冬日里,风虽不在恣意乱蹿了,但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那层层寒霜,也会把周遭妆扮的如刚下过雪一般。

在家乡每一个寒冷的夜晚,若非有什么特别的事,人们通常被逼坐在家中的火炉边,一家人相对无言的围坐在红红的火炉边取暖。那时,风与寒冷都被封堵在了紧闭的门窗外。到第二天晨起,若推开门窗,那寒霜变本加厉似的已把天地都染成一片雪白。那时,小草已在重重风霜下变成了无生气的枯黄,而披上一层厚厚白霜的母亲的菜园,各种蔬菜也会在寒霜的肆虐下,像刚刚被盐腌渍过一样,无一例外的在菜园中耷拉着脑袋。

在那种呵气成冰的寒冷中,水中已结下厚厚的冰凌,人走在铺满白霜的路上,一不小心就会摔倒,特别是在夜晚,风刮在人的脸上会如刀割般疼痛。而在那种霜寒覆盖的月夜下,母亲孤单的身影,却会为了生计,在月光下奔行。

母亲,是在某一年冬天学会做油饼的。最初母亲仅是凭借自己的想像,把家中的面粉和匀发酵以后,再与蒸熟揉成糊状的地瓜合在一起。当这简单的两样物品混合一起之后,再经过纯正植物油的煎炸,不一会儿功夫,那种软软糯糯,香甜可口的地瓜炸油饼就做成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的炸油饼很畅销。

那时,养育我们六个儿女的母亲,仅有冬天闲暇下来之时,才偶有机会到离家十多里地的镇上去卖油饼。有时为能找到一个好地势,母亲通常会凌晨三四点钟起床,当她在家中把一应该物品准备妥当后,母亲就背着沉得的背篓伴着月色从家里出发,在那个北风呼啸的街口,母亲支起火炉一边炸油饼一边向人们出售。那时,炸油饼的收入不多,通常一天下来也就二三十块钱。而我们的母亲会为了那微薄的收入在街口一站就是一整天,直到夜晚月亮再次升起,母亲才会踏着寒霜与薄薄的月色回家。

记得儿时的某一个夜晚,皑皑寒霜已把我家屋顶染得像披了一层白纱一样,而屋檐下,也挂着长长的冰溜子。那天凌晨的三四点钟,躺在被窝中的我被母亲在厨房中弄出的响动惊醒。那天晚上醒来之后,我没继续蒙被睡下去,当我穿上厚厚的棉衣起床,只见母亲正在厨房中那口大铁锅中奋力和面。在去镇上出摊之前,这些都是母亲必需事先准备的。

那晚当我推开房门走出来,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庭院诺大的天井中,从屋顶投射下来的月光在地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四边形。厨房里亮着微弱的灯光,我在母有些惊异的目光下坐在灶堂前,不时向灶堂跳跃的火焰中添一些柴草。母亲最初见我,爱怜的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继而,低着头的母亲又心无旁骛的忙碌着,在灶台上奋力和面的母亲,袖管高高挽起的手臂已冻得青一块紫一块,一缕发丝从母亲面额前垂了下来,在那缕垂下来的发丝中,我竟看到几根银白的头发在母亲的额头来回舞动。

也许那一天,是我生平第一次用审世的目光去注视我的母亲。也许那一天,我生平第一次窥探到了人生的艰辛以及我们那个家庭附着于母亲身上的苦难。仅是那么认真的看了母亲一几眼。不知怎么回事,眼中竟有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我冰冷的面颊滚落下来。

而今,母亲已故去了六年,也许在母亲的这一生中她永远会不晓得,那年冬天,她只有十岁的女儿,会因她的生命中背负的过多苦难而流泪。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十岁的女儿,把对母亲的感恩与疼惜深深揉进了内心最隐秘的柔软处。

也许,有寒霜的夜晚月色都会格外明亮吧!做好所有准备工作的母亲就要向镇上出发了。在那十多里的山路中,我无法想像一生胆小的母亲何来的胆量与勇气,敢于背负着几十公斤的重物一个人在夜晚荒寂的山路上行走。我也无法想,第一次行走在乡村夜晚小路上的母亲,是如何去战胜内心的极限与恐惧。

当母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月色中,我仅希望天上的月亮能够亮些,再亮些。希望它替我驱赶走母亲内心的寒冷与恐惧,希望它,能替我陪伴在母亲身边。

不知是不是十岁那一年,母亲此生悲苦的命运以及附着于她身上的磨难深深剌痛了我的心,我仅知道是从那天开始,在有母亲陪伴的所有时光中,除休戚与共的与母亲分担她生命中所有的重负,我也从不忍心以自已的言行去驳逆母亲丝毫。即便在母亲生命中的最后几个年轮中,一生疼爱两位小哥的母亲在某些事物上对他们的决策与方法是错误的,我也一味的顺从着母亲,如一位爱她的恋人及臣服于她的臣子,一生唯命是从于我的母亲 。

然而,命运对待我的母亲是残忍的。在母亲七十一岁那年初秋被检测出罹患晚癌,不久后,母亲便匆匆离世!

送走母亲的那些日子,因心中对她无法割舍的眷恋与思念,在我生命中的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春夏秋冬,身在异乡的我,从不曾抬头去观赏天空的那一轮明月。因为那轮月亮无论是挂在有父亲母亲所在的故乡,又抑或是挂在有我的他乡,睹物思人,每次看到月亮我就会想起我的母亲,内心就会如被刀割着一样疼。

前几天看了一篇文字,文中讲述了一位少年与雪的故事。在那篇文字中,父母去世后的少年与祖母相依为命。当少年在祖母的陪伴下长到十六七岁时,不甘于守在祖母身边的少年离开村庄去到外面打工,这一走便是很长时间。有一天,少年开始想念祖母了,于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日决定回到祖母身边。当少年一身风雪的走到家门前时,远远看见他日思夜念的祖母正倚在家门前等他。当无比欢欣的少年一路奔跑到祖母跟前才发现,在风雪中迎接他的祖母,早已经家门口守望成一樽冰冷僵硬的雕塑!

此后,少年心中再容不下冬天,甚至边一片雪花他也是憎恶的,每到冬天天气转变开始下雪时,少年便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那样的天气,就连人们堆好的雪人,他也会恶狠狠的去踹上几脚。

由于之前不了解真情的作者经常到少年打工的饭店去用餐,他非常讶异于少年的行为。后来,在少年的一次醉酒中,作者才了解到他憎恶雪花的原因以及他与祖母的故事。此后,作家对少年伸出了温暖的双手,在作家的善意引导下,少年才渐渐醒悟明白过来,其实一个人生命中的无常与苦难,与我们身处的社会乃至这个世界无关。

读完那篇文,我想那位少年是幸运的。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当那位孤苦的少年掉进生命的黑暗中苦苦挣扎,他多么幸运的遇上了那位把灵魂放置在香草与大地间的大作家。在那个雪花飞舞的冬季,从此打开心结的少年与作家尽情地在雪地里玩耍,他们堆雪人、打雪仗、最后双双躺倒在雪地里,用身心去拥抱那个美丽的纯白世界。在那位少年与祖母的故事中,那位作家以他灵魂的深度与温度,帮助少年在寒冷中寻找回了现实的春天,并令他有勇气与信心去面对生活中好好走下去。

在母亲故去的六年中,我虽从不曾把母亲的离世以及内心的疼痛归咎与其它,但经过六年的漫长自我修复后,我终有了悦纳世事的勇气而从新回到人群中。在我生命中刚刚走过的最为漫长的六年中,我非常感谢,是生命中的那些苦痛与磨砺新教会了我,如何敞开心扉的去容纳世事与爱。它也教会了我如何去欣赏身边的美景;抑或是用温润善意的目光去看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而今,又到了隆冬。异乡的明月虽偶尔也会把我身处的世界映衬的如白昼般通明。而我,亦会在这样的夜晚,静静地去注视窗外的那一帘月光,想起那年在月光下匆匆行走的母亲。仅是多年以后,我仰望母亲的那颗心,再不会被窗前那一轮寂然纯净的月光咯疼。

你可曾吻过阳光

文/刘代领

春日周末上午,阳光暖暖地普照着万物。我和4岁的女儿走出家门来到小区的广场上散步。

女儿在我身边蹦蹦跳跳,突然,她站住仰起头,眯上眼睛,小嘴嘟着。我笑着问她:“妞妞,你在干什么?”她的小手掌在嘴唇上轻轻一碰拿开,说:“爸爸,我在亲吻阳光呢。”我微笑着说:“什么?亲吻阳光?”“是呀,阳光吻得我的脸暖暖的、痒痒的,好舒服。我也要亲吻它呀。”说着女儿又仰着头、嘟着嘴亲吻起阳光来,还发出“啵啵”的声响。

“亲吻阳光”,是女儿的一句话点醒了我,阳光照耀我们,无私地亲吻我们,给我们温暖,而我们可曾想到亲吻阳光,向阳光表达爱意?

一年四季,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有,阳光都慷慨地照耀着我们。阳光亲吻我们,带给我们生机、活力和激情,带给我们憧憬、希望和力量,带给我们抚慰、温暖和诗意,带给我们欢喜、快乐和幸福。太阳每天都不辞辛劳地升起,给大地送来一片光明。能够天天接受太阳的照耀,这是多么珍贵!

不远处,一位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像是睡着了。我走向离老太太不远处的一位中年男子。攀谈得知,他是老人的儿子,他母亲大半辈子受了很多苦,等儿女都长大成家了,本该享受生活了,可一场病后下肢瘫痪。觉得母亲待在屋里很闷,中年男子就推着轮椅出来让母亲晒晒太阳。母亲在太阳下很享受,中年男子就让母亲小憩。看着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母亲,他说,在母亲的有生之年应该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不让自己留下遗憾。

和中年男子道别后,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祖母。她老人家去世前的几个月太阳高照时才起床,洗漱完就坐在堂屋门口晒太阳。她说让太阳晒晒,心里就暖烘烘的。那时她很少说话,我也不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有一天,祖母对我说,她快要走了,就像太阳要落山了。那时,年少的我感到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悲伤:“奶奶,我不要你走,你最疼我了。”祖母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头说:“人总是要走的啊。”

人有悲欢离合,那个寒冷的冬夜,88岁的祖母永远地走了。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的我号啕大哭,为她凄苦的命运、一生的艰辛,为她给了我无以回报的爱。祖父在年轻时被还乡团的人无故打死。那时,大伯、父亲和姑姑年纪都还小。祖母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度过了许多艰难的日子。父亲去世时,我7岁。之后的日子,年迈的祖母和母亲一起支撑我们的家。祖母爱我们,在艰难的日子里总是抚慰我们,带给我们生活的希望、勇气和力量。

每当想起祖母,我总觉得她阳光般的爱仍照耀温暖着我的生活。虽然她已离去,但我觉得祖母并没有走远,只是她一生太疲劳了,不过是休息去了。

作家史铁生说:“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它不管跋涉多远也要亲吻我们,通过裂缝也要亲吻我们,穿透黑暗也要亲吻我们。谁的生命中没有沐浴过阳光的温暖呢?

你可曾亲吻过阳光?亲吻阳光,热爱阳光,让我们在俗常的日子里找回珍惜与感动,让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多些关爱与感恩,也会让我们平凡的生命镀上一层金灿灿的亮色吧?

与白发和解

文/宫佳

早上,对镜梳妆打扮,突然看到头发中缝有一根不到一寸长的白发,倔强地直刺苍天,好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在挥剑盟誓着什么?我难以置信地搓搓眼睛,在一片乌黑熨帖的黑发中间,它叛逆地如同鹤立鸡群一样,在招摇自己的雪白无染。

轻轻地拔去这根白发,如同拔去一段染秋的岁月。在阳光下,这根白发闪着银光,是的,银光闪闪的白发总让人与迟暮断不了瓜葛,青春远去了么?不!青春还在的,至少,胸腔里还跳动着一颗活泼泼的心灵。

白发让我想起祖母那一头灰白的头发,那是历经岁月漂染的沧桑。与这苍苍白发相衬托的还有祖母渐渐驼下去的背。

不过,祖母的精神状态蛮好。有一回,我看到八十高龄的祖母正从步梯一步步向顶楼挪动,一只手扶着干净的扶手,眼睛望着前方偏上的位置,阳光透过窗口洒在她的银发上,竟散发着不服输的闪亮光泽。

祖母从一楼到六楼,中间只需小歇息一次。物业的文员对祖母是赞不绝口,这老寿星,身体倍棒,还有一股子韧劲,天天锻炼身体。

祖母的白发简单地盘成一个圆发髻,用黑色的发网一罩,再插一支银簪子,银发上自成一景。

祖母并不把银发当成了不起的大事。她说,这叫奶奶灰,是时下最流行的颜色,这是她从电视上看到的。

但是,当有一天,这白发扎根在我的头上时,我却没有了祖母的潇洒与豁达。

一根白发好像是在向世人宣布:青春的流逝,衰老正在向我靠拢,触目惊心。

有了第一根白发,可以拔一拔。几年以后,我发现好多白发夹杂在黑发中间,磨刀霍霍地有燎原之势。以至于理发师给我理发过程中不断地咋舌,你这白发也忒会炫耀了,咋就不知道找个不显眼的地方,专门捡着见人见脸的地方长呢?

是啊,我也奇怪。见山见水的地方总会滋生着耀武扬威的白发,这让我情何以堪呀?

于是,索性不拔了,染发,一染到底。刚开始时觉得很新鲜,这不?白发全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久,那些白发像被春风吹了十里一样,呼啦啦张开了翅膀,头发茬里掩饰不住的白,根根精神抖擞,想遮遮不住,想盖盖不了。于是,就有了染发二重唱。

这染发小曲唱久了,也叫苦连天;久了,脸皮也成铜墙铁壁,白发么,爱撒泼就撒泼,随它去。

心情蔚蓝,打理一下,心情欠晴,就任其自由,给它们足够的空间施展拳脚。

一日,同学聚会,个个盛装打扮,当然,为了应景,我也及时让白发敛了锋芒。

看到同学们的头发多姿多彩,心下暗叹,唯有自己把头发伪装得严实。

觥筹交错之间,知心好友坦诚相待。有一好友一摸头发,鬓角露出一片白发茬子,不到半寸长,却犹如三千丈,不由得想起李白的那句“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好友见我愣神,噗嗤一笑,这都是考高级会计师证留下来的战绩,可谓峥嵘岁月的华彩。

她说,纠结了好一阵,现在学会与白发和解,不为它所累,顺其自然。作为中年人,谁的头上没有几根白发点缀呢?

是啊,岁月催生白发,少一点忧心烦扰,多一点乐观奋发,白发又有何惧?

祖母的心愿

文/若帆

知道这个揪心的痛苦迟早要来,但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是料想不及的,我赶回乡下老家,祖母已经与世长辞了。母亲抚着我的头说:“阿婆走的时候,给你只留下一句话,嘱咐你要做好人。”望着祖母慈祥的面容、紧闭的双眼,我是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多么希望祖母睁开眼睛坐起来继续教我做好人啊!

祖母叫吴石英,娘家在河源铁场,据她说十多岁就嫁给我爷爷,含辛茹苦活了79岁,养育了父亲和我们两辈人,为我们家的贡献很大。祖母算是略有文化的乡村妇女。她所说的“好人”,并不是小时候电影里看到的“好人”和“坏人”那么肤浅的概念,她自有她的“好人哲学”。

我生在农村,在祖母的“唠叨”中长大。每当想起祖母的时候,总是想起小时候,一些很小的事情。

一天上午,我的放牛小兄弟牛仔突然诡秘地说:“我们去摘张叔婆的枇杷吧!”“好!”我和狗仔乐得蹦起来。但怎么摘呢?张叔婆时时都在枇杷树下走来走去,把树上的枇杷看得很紧,大家都蹙起了眉头。“有了。”我左手拉着牛仔,右手拉着狗仔,说出了自己的“调虎离山”计。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歇晌,枇杷树四周几乎没有行人。牛仔借机缠着张叔婆在屋里讲故事,我和狗仔则各拎着一个小布袋,悄悄地爬上枇杷树。摘得正起劲时,张叔婆突然从屋里走出来,我和狗仔像松鼠一样趴在树枝上,用茂密的枇杷叶作掩护,一动也不敢动。幸亏,张叔婆跨出大门在枇杷树下转了一圈,就回屋去了。我和狗仔拎着摘下的枇杷,很快爬下树来,逃之夭夭。那时张叔婆还在给牛仔讲故事呢。

我和狗仔拎着两袋枇杷,偷偷地潜回我的房里,还来不及等牛仔到来就开始狼吞虎咽地享用“战利品”。没有想到,祖母走了进来,目睹此状,立即明白了一切。她柔和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严厉的目光,对我们说:“好人,是不会拿人东西的。”喝令我把剩下的枇杷还给张叔婆,并向张叔婆认错。我只得拎着枇杷,硬着头皮向张叔婆家走去……

每当放寒假,我和牛仔、狗仔就是地地道道的放牛娃。每天天不亮,我们就相约赶着自家的牛到马石岽去喂草。中午回来,祖母总要查看牛喂饱了没有。牛喂饱了,我就能领到祖母的夸奖或奖赏,奖品往往是一只鸡蛋或几颗水果糖。要是没有喂饱,祖母总是要查问原因。我和牛仔、狗仔都贪玩成性。这几头牛往往在我们玩耍时偷偷到田里吃庄稼,吃了人家的庄稼,祖母肯定不会轻饶我。为了既能得到祖母的奖赏,又能玩个痛快,牛仔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叫我和狗仔出门放牛时,每人捎带家里的一把食盐。把牛赶到马石岽后,把这几头牛牢牢地拴在几棵树上,然后把捎来的盐撒进牛嘴里,我们就自由自在地去玩。玩到中午才赶牛回家,将到家门口,才把口渴欲裂的几头牛赶进水里,让它喝水喝个够。牛喝多了水,肚子便鼓胀起来。这一招果然奏效,一连几天都得到了夸奖。但这个好办法到后来还是被祖母发现了,尽管这个主意是牛仔想的,跟我无关,但祖母还是把我和牛仔狠狠地臭骂了一顿。那些批评的话大都忘记了,唯独有一句话,至今仍印在心里:“要做好人,就要走正道,不能搞歪门邪道”。

逢年过节,乡下人都兴走亲戚。祖母最喜欢带我出门。有一年大年初四,祖母照例带我去姑妈家。大人与大人东家长西家短地拉家常。我与表弟则到屋外玩游戏:一起比赛“建房子”,比谁建得快建得好。别看表弟小小年纪,倒真像个地道的泥水匠。他就地取材,很快垒起了一座精美结实的“土木屋”。而我笨手笨脚,虽然垒起来了但因地基没有扎实不久就塌下去,花了好大功夫,才垒起个四不像的东西,表弟取笑我搭的房子简直像鸟窝。我被他气得火气了,搬起大石块把他精致的“土木屋”砸了个稀巴烂。表弟大哭,状告到祖母面前。不用说,我又挨了顿批评。末了,祖母又老调重弹她的“好人哲学”:“要做好人,就得讲道理,不能霸道。”

读初中了,学校离家远要住校。也许从小就没有离开家门半步,从没离开父母一天,在家千日好,出来半日难,我适应不了住校生活,非常不习惯。第一个周末回家时,闹着再也不想回校读书了。祖母知道后,亲切地抚摸着我的头说:“孙子啊!立志做好人,必须先刻苦读好书!只有读书方能走遍天下都不怕”。

人是需要精神的,精神要靠信念来培养和支撑。

后来,我考上大学,毕业后走上了工作岗位。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感觉到祖母一直在睁着眼睛看着我。我不敢忘记祖母的叮咛:“要做好人”。这叮咛蕴藏着几多关怀,几多期望,使我感到一种鼓励,一种温馨。

几十年来,是祖母教诲我做好人,是祖母让我真正读懂了“好人”两个字的深刻内涵。“好人”要经得起掂量,是不能掩盖,不能假冒,不能凭借的。它不涉及职业、头衔、贫富等复杂内容,不带任何标签。“好人”最起码应该是良心、美德、公平、正义的化身。当然祖母心中的“好人”是朴素的、直观的。她是地道的农村妇女,讲不出那些文绉绉的套套来。但是“做好人”可是祖母一生恪守的信条,为人处世的准则,也是我们家的传家宝。祖母传给了我的父亲,又直接传给了我,嘱咐我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虽然祖母离我们远去了,但每当想起她,想起她的“好人哲学”,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叩问自己的心灵。

怀念父亲

文/张睿

昨晚又梦到了父亲,又见到了父亲温和的笑容,又感受到了父亲浓浓的爱,也似乎回到了和父亲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父亲走了三十多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昔,深深地根植于我的脑海之中。时光流转,日转星移,我对父亲的思念和眷恋日久弥深。

父亲的一生是短暂的、命运多桀的。祖父在解放前夕,携带全家去了香港。除了祖母外,祖父还另有两房夫人,但当时只有父亲一个小孩。因为与那两位夫人不合,在香港住了一段时间后,祖母赌气偷偷带着父亲回到了她的家乡———南方海边的一个小镇。那时父亲只有几岁,祖父本想过段时间祖母的气消后再来接他们过香港的,谁知父亲他们回来不久,香港和内陆之间的门随即关闭了,他们这一别离竟成了永别,这是万万始料不及的。这件事成了祖父一辈子的心病,成了他永远的痛。我们后来从叔叔们的口中知道,对于父亲和祖母的离港,祖父万分懊悔,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错、一辈子都无法痊愈的伤。随着时光的流逝,祖父对祖母父亲的思念和内疚越烈,以致在叔叔姑姑他们童年时,每餐饭前祖父都指着祖母和父亲的照片问他们:这是谁?要回答得出才能吃饭。这一问一答成了每天餐前必做的功课。文革前,祖父寄很多东西回来给祖母和父亲。但文革开始后,他们就不敢也不能相互联系了。祖父直到去世都没能再见到父亲和祖母一面。他在临终前反复叮咛二祖母和叔叔们有机会一定要回老家找到父亲和祖母。

父亲是个很聪颖的人,学习成绩一直遥遥领先。高中毕业时,由于祖父的原因没能再继续深造,只好与母亲俩人回到他的家乡——广东教书。在教学领域耕耘的那几年,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幸福和最有成就感的时光。他很有才华,工作能力很强,所以不久就被提拔做了学校领导。事业一帆风顺,夫妻琴瑟调和,家庭温馨和睦,生活里充满了阳光。谁知好景不长,文革开始后父亲的厄运也跟着开始了。因为祖父,他和母亲俩人双双被单位辞退了,只好返回父亲生长的地方———那个美丽的海边小镇。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被迫踏上了被专政、被批头、被毒打的漫漫人生路,受尽了非人的折磨,身和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摧残。由于是另类,即使拥有满腹的才华,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没有一个单位敢用他,所以只能靠打零工来维持生活。为了生存,他多脏多累的活都干过。而干得时间最长的是拉板车。以前的交通运输没有现在那么畅通、那么方便,货物的运送很多时候都是靠板车拉或用肩膀挑的。满满的一板车货,几百斤重,拉车的人用自己的肩膀和双手拉着,步行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每次想到父亲拉板车的情景,脑海里都会浮现出电影上纤夫拉船的镜头,而不知不觉的泪已流了满面。日晒雨淋,风餐露宿,渴了喝几口冷水,饿了啃几口干粮,晚上就坐在路边靠着板车休息,免费为蚊子提供大餐。一年四季,寒冬酷暑,都奔波在路上。那份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那时才二十多岁蛮有才华的父亲,就这样把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洒在了这条拉夫的路上。这身体上的苦,他还受得了,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常常被批斗,时常遭毒打,受尽了白眼和歧视。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中,父亲没有倒下,也没有悲观绝望,因为他知道熬过了寒冬就会是明媚的春天了。就是由于这种乐观的精神,助他走过了人生最艰难、最痛苦的岁月。晚上,只要他在家,他就会吹箫、弹琴或啦二胡,妈妈有时有空,也会和着他的乐曲轻唱。既然生活中没有阳光,那就给自己创造点彩虹。父亲很有音乐天分,他不但歌唱得好,还会弹奏多种乐器。他们就这样在人生的最黑暗时段,坚强的面对人生的凄风苦雨。

父亲爱好文学,还写得一手好字。我见过他的几本笔记本,里面满满的都是他抄录的古诗词和一些美文,还有他自己写的一些诗。字写得龙飞凤舞,很是好看。那些诗也写得挺好。可惜后来经过几次搬家,那几本笔记本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父亲的脾气很好,无论在外面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他从不把怨恨和怒气带回家。都说夫妻在一起总有碰碰磕磕的时候,但那么多年我从没见他们吵闹过,一直都是恩恩爱爱。有时母亲为点什么事说父亲时,他总是笑嘻嘻的,没见他生气过。不但没对母亲发过脾气,也没有打骂过我们。无论我们怎么调皮,他都是好脾气的和我们讲道理。所以每每看到邻居的玩伴被打的时候,我们就觉得自己很幸运。

文革后期,父亲被批头的少了,也进了一个企业单位,生活相对安定了很多。父亲在单位是负责供销的,所以就常常出差。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回一些饼和糖,虽然不多,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已是很奢侈的享受了。父亲很幽默,很擅长讲故事和笑话,他在家时,家里常常充满笑声。他是我们童年生活快乐的源泉。生活清苦并快乐着。

父亲常常告诉我们:书籍和音乐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阳光。要学会爱书爱音乐,它们会给我们带来预想不到的乐趣。有书和音乐相伴的人生,是快乐的人生。

由于祖父的原因,父亲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吃尽了苦头,但他对祖父没有半点的怨言。“四人帮”倒台后,香港和内陆的门畅通了,父亲连忙与祖父联系,但那时他不知道的是祖父已过世,并且那么多年来,他们已两度搬家,而我们也是搬过了几次家,所以虽然我们双方都在试图联系对方,但一时却无法联上。

天有不测之风云,在我高考前的一个月,父亲突然病倒了。那天,他出差回来,精神状态好像是没有往常那么好,但也不像有病的样子。谁知道到半夜时,他却人事不省,即刻被送进了医院。第二天马上转送到市医院。但无论怎么抢救,无论用多好的药、多好的医生来治疗,都无济于事,父亲他一直都是人事不知。在医院治疗了两个多月后,我们最亲、最爱、最可敬的父亲,带着深深地遗憾,带着对母亲和他的儿女们的深切的爱和眷恋,离开了人世。那年,他才刚40岁。

父亲从几岁时离开祖父起,就再也没有见过祖父,也没有见过他那些弟妹们,他们全都是他离开香港后才出生的,这成了父亲一辈子的遗憾。他过世后一年,我们才和香港的二祖母叔叔们联系上,也才知道祖父已于文革后期去世。

没能给父亲尽孝是我们几姐弟最大的遗憾。“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那种痛切心扉的感受只有切身经历过了才能真正品味到!

亲爱的老爸,希望您在天国一切都好,已和祖父团聚了吧?祝你在那边幸福快乐。

清明散记

文/大沙坝

清明前夜,我戴着草帽捏着手电,左一脚泥右一脚水,冒着大雨回到了老家。家里的灯亮着,父母亲还没有歇息。一阵絮叨后,我走进厢房睡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扑鼻而来,直沁心田。开灯后,只见地上晾晒着一堆堆“地骨皮”,不用说,定是母亲闲不住,一?头一?头从山崖上挖的。我像鱼儿似的钻进被窝,三下五除二剥光衣服,任那暖暖的热流传遍全身,一觉睡到天亮。

清早,推开窗户,雨停了,阳光透过树梢洒在脸上,像母亲的手一样温润,说不出的舒服。起身立于小院,泥土的清香、桃花的芳香顿时将我团团包裹。父亲早已准备好了上坟的东西——香、蜡、纸、茶、酒、鞭炮……一应具有。母亲张罗着饭菜,让我们早去早回。

坟在山上。一个叫翟庄的地方。那里曾是我儿时的乐园,藏着无数美好的回忆和天真烂漫的梦。如今山上的农户大都搬到坝里去了,留下来的只有一对老汉老阿婆和稀稀疏疏的残垣断壁。我有时回家,总爱到山上走走,不为什么,只是随便看看。

风吹在脸上,带着薄薄的寒意。路边的蒿草绿油油的,像被洗过似的。我和孩子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步步向前走着。孩子们是欢快的,说唱就唱,说打就打,说闹就闹,一刻也不消停,活脱脱个活蹦乱跳的小松鼠。走在后面的是祖父、父亲和二叔,他们一声不吭,只管走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约莫十五分钟后,我们到了坟地。放眼远眺,山脚下密密麻麻的村庄、弯弯曲曲的小路、涌动的金黄色花海、奔腾向前的河流……一切都沐浴在柔柔的阳光中,呈现着盎然的生机。

此时,周遭一片寂静。偶尔有一只鸟掠过,停卧在远处的核桃树上,点缀着刚抽芽的树枝。

最先动起来的是祖父,他弯下腰,挥舞着镰刀,一会儿,杂草就哗哗躺倒一大片。二叔悬于半崖,手起斧落,洋槐箭一般地落下。我的双手紧握着铁锨,深深地插进了湿湿的泥土中,父亲背对着我,任凭我将一锨又一锨的泥土撂入他的背篼。孩子们则在坟地周围闹腾着……

少时,我们拿出裁成长条状的白纸、黄纸、麻纸、蓝纸、红纸、绿纸,从坟头开始挂起。孩子们似乎特别喜欢挂纸条。他们你追我赶,挂得贼快,手头上没有了,就嚷着问大人要。要来了,接着挂;挂没了,再要,再挂……忙得不亦乐乎。

记得我上小学时,一到清明的那天,早早地跑到人家坟上,偷偷地拿走挂的纸条,悄悄地装进书包,然后快快地跑掉,生怕被人家发现。那些纸条,成了我学习路上的好帮手。翻里翻面写着的,不是一首首古诗,就是一道道算式。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吃到人家供奉的热腾腾的鸡蛋和香喷喷的花卷,那滋味,妙不可言。真的,到现在我都没有吃过那么好的鸡蛋和花卷。

待纸条挂好,我们全都下跪,插香、点蜡、烧纸、倒茶、奠酒,最后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开始磕头,一个,两个,三个……

这头,是磕给祖母的。祖母就长眠于这片坟地。

祖母属狗,过世的那一年正好七十有六。当时我新婚才四个多月。平时她做了好吃的,总是踮着小脚,一路小跑给我和妻子端来。她笑着看我和妻子一番狼吞虎咽后,方才离开。过世的那一月正好是正月,我和妻子时不时去她住的房子陪她拉话。小小的两间土坯房,巴掌大的炕上坐满了一个又一个娃儿,这个叫婆,那个叫爷,好不热闹。我和妻子半开玩笑地说——婆,待我们给您生个大胖小子,您可得给我们多看看哦。好!好!祖母笑得合不拢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一道道皱纹倏地开了花。谁知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我在岳父家拜新年时,父亲打来电话说——你婆过世了!我的大脑嗡地一声,仿佛天塌了,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待我和妻子从百里之外赶到家里时,祖母早已停放在了庭房正中间的团桌底下,院子里叮叮当当地忙乎着,推刨声、斧头声、锯子声、凿子声、锛子声响成一片,木匠师傅正给祖母做着棺材。乡亲们进进出出,跑前跑后。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任凭泪水汩汩地流淌着……

据说,祖母走的那天晚上,月亮光光。她半夜起身,出去看了会月亮,嘴里呜呜啦啦似乎念叨着什么,但没人听清楚。回来睡下便没有再起身。哪怕她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喊声疼、诉个苦,让儿孙们尽尽孝也好,可是她没有,走得是那么干脆利落,不带走一针一线。

祖母一生,育有三男三女,香火延续,人丁兴旺,可是走的时候,身边只有祖父和我二叔的大女儿。当父母赶到的时候,祖母唇角带笑,但已气若游丝,唤她,不应;叫她,不醒。于是大家赶紧给她穿寿衣。记得庄里年老人说过,人快走的时候得把寿衣穿上,不然,到了那边还是精身。

祖母的去世,成了我生命中最深的遗憾。是谁说过“父母在,不远游”?我离开不过三四天,好端端的祖母,居然悄无声息地说走就走了,叫我怎能不遗憾?!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阵阵清脆的鞭炮声将我唤回现实。看着孩子们活蹦乱跳的模样,想到长眠于地下的祖母,心中浑然不是滋味。

记得祖母走的那一年正月,嫂子月份大了,未等祖母下葬,母亲便陪着嫂子去了县医院。几天后抱回来个粉嫩嫩的女儿。八个月后,妻子生了个胖墩墩的儿子。我想,这就像草木的枯荣,生命的更迭,去的去了,来的来了,循环不已,生生不息,人生才变得更加有意义。

蓦地,一条条长条状的白纸、黄纸、麻纸、蓝纸、红纸、绿纸舞动了起来……我想可能是起风了,定然是这风,吹过贫瘠,吹过花海,吹过硕果,吹过枯荣,吹过光阴。

恍惚间,我听到风中传来祖母的声音——娃儿,回家吧,饭菜凉了……

风有归处

文/郭志锋

风好像被谁偷走了,藏到了隐秘的地方。却偷不了太阳,依旧挂在高空。一团团热气,像是烤得滚烫的万能胶,粘到了身上,怎么都揭不下来。

我一弯下腰,稻田里的热气就腾腾地扑了过来。早晨,田里的积水还是一片清凉,临近中午,却成了半开的水,有点烫脚。汗水顺着我的脊背流淌,有一种厚重的滑腻感。我站起身,扔掉镰刀,用左手撑着腰,右手曲成半月形放在嘴边,向着前方呐喊了一声:“哦——哦噢——”据说,这样一喊,被偷走的风就能找到回家的路。然而,等了一刻,仍然没有一丝儿风。母亲忽然站起来,把手中的稻子一甩,喊道:“快点,割完这一块就回家。”大妹割得很快,跑在前头。她听见母亲的喊声,回了一下头,又挥起了镰刀,随后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在我旁边的是二妹,娴熟地挥舞着镰刀,好似与我展开了竞赛。她性格内向,从来不会主动与人搭讪。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插秧很厉害,又快又直,常常把我和大妹丢在后边。这会儿,我朝她喊了一声:“秋梅,我们去打谷。”二妹闻声,走了过来。我家的打谷机,是分田时生产队留下来的老旧打谷机,体积庞大,又笨又重。每一次打稻谷,我都踩得双脚酸疼。还是老规矩,我踩打谷机,二妹抱稻子。我一边使劲地踩着打谷机,一边接过二妹传来的稻穗。一把稻穗放在转动的脱粒滚筒上,金黄的谷子四溅,泥水也随之四射开来。只一会儿,我的衣服不仅水淋淋的,而且布满了泥巴,星星点点。二妹提出与我调换,我摇了摇头。其实,从田里抱起稻穗,传给打谷的人,也不轻松,不但要满地跑,而且全身都得惹上泥水。再说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扛打谷机、踩打谷机,我都义不容辞。 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宿命。

此刻,田埂上急匆匆地走来一个人。那人戴着草帽,向着我们不停地挥手。我们也看不清是谁,未加理睬。直到他连喊几声“智峰”,二妹这才听见。她推了推我,用手往前指了一下。我从打谷机上走下来,打谷机的齿轮发出几声奇怪的低吼,渐渐地停了下来。再听那人的声音便清晰了,他喊的是“智峰,你考上了,考上了”。我向那人走去,那人摘下草帽当扇子,一下一下地扇起风来。我一看,不禁叫了起来:“衷老师——”他是我初三的政治老师。他来干什么呢?我看着他,心里很疑惑。“祝贺你啊,智峰,你的中考成绩全乡第一,全校三个人上了中师线。”衷老师大声地说着,满脸放光。大妹也听到了,她高兴地大喊:“娘,哥哥考上了,考上了”。母亲转头看了一下,脸上喜气盈盈,但她没有起身。等了许久的风,这时候终于来了。风儿吹得田埂上的那排茄子树直摇,吹得稻穗直晃。母亲猛地站起身,向着前方用力地喊了一声:“啊,凉快喽!”

到了家里,我把老师让进堂屋。转身向着邻村炉坑跑去。炉坑是我老舅妈的娘家,祖母正在那儿作客。等我找到祖母时,祖母正与老舅、老舅妈几个人坐在树下聊天。老舅一听,用手拍了拍大腿,大叫道:“老姐,老师来了,就说明贤华考上了。”老舅和祖母自幼姐弟情深,说罢立刻起身,两人一起回了村。一见到老师,祖母居然哭了起来:“祖宗开了眼,祖宗开了眼啊!”转而又拍拍手说:“只可惜啊,火生没看到。”火生是我父亲的奶名,他因公去世的那一年,我刚九岁。老舅安慰着祖母说:“老姐,你莫哭了,快煮饭招待老师吧。”祖母一听,当即擦去眼泪,笑道:“我也是高兴得糊涂了。贤华,你快去街上买些菜。”祖母给了我五块钱,我接过钱,快步向着三里之外的圩镇跑去。由于跑得快,在路上我被一座破烂的小木桥绊了一跤,左脚底插进去一小木刺。我忍住痛,一下坐到了路上,抱起脚,用手拔了,随地抓起一把土,抹了抹伤口。然后瘸着腿,跑到了街上,买了一斤半猪肉、一斤花生米和两块豆腐。

如今,我已记不清饭桌上过多的细节,只记得那一餐饭足足喝了三壶米酒。老舅举起酒碗,连续敬了衷老师三碗。老舅说:“老师,感谢你们啊。我这个姐姐命苦,几岁就没了爹,二十几岁又没了老公,老了老了,又没了崽。好不容易啊,终于等到了这个好孙子。”老舅端着酒碗,说着、说着,泪水就涌了出来,一颗一颗地掉在面前的酒碗里。衷老师摸了摸嘴边的酒滴,咂巴着嘴称道:“我早听说你姐的名字,蛮能干。你看看酿的这酒,名不虚传。”祖母微笑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等老舅再要筛酒时,她抢过去,劝道:“别喝了,再喝你就醉了。你也六十多了,要保重身体。”老舅笑了,抢白道:“你都七十多了,喝得还比我多!”祖母笑道:“我这是要敬老师的。”老舅举起碗说:“我也是敬老师的。”“哈哈……”衷老师见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过了几天,初中学校的教导主任刘家佐和一个矮个子男人来到了我家里。其时,夏季的“双抢”刚结束。抢完收割和秋插,我整个人已经黑不溜秋了,一双手又红又黑,几个地方还晒脱了一层皮。刘主任一见就说:“一看就知道,智峰是个能吃苦的人。”年少的我,听见了这句话,只觉得鼻头一酸,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祖母转头瞅了我一眼,低声地说:“不是我吹牛皮,主任。我这孙子,不用我操一点心。”刘主任听了微微点头,矮个子也附和道:“没爹的孩子,真是不容易。”

坐下后,矮个子说:“我是县教育局的股长,姓彭。”彭股长说明来意后,祖母却沉默了。原来,教育局建议我放弃中师,去读高中。其时,母亲也刚好在家。她听完,轻轻地嘀咕了一声:“读高中,哪里读得起?”祖母思索一番,介绍说:“我家十几亩田,全靠媳妇一个主劳力。大孙女万香只读了一年书,二孙女秋梅现在又回来了,家里实在没办法。”刘主任摇摇头,让我跟着他来到了屋后。屋后面是一小块稻田,已经插上了绿油油的秧苗。田边几棵高大的柏树,生机勃勃。微风吹过,绿色的枝条向着我们颔首致意。刘主任身材高大,常年戴着一幅近视眼镜,表情十分严肃,我向来敬畏他。而此时,他笑嘻嘻地问道:“你在全县数千名毕业生中,名列前十呢。否则,彭股长就不会来。你自己的意见呢?”我低着头,不敢直视校长的眼睛,一边用脚在地上擦抹着,一边小声回道:“我去读中师。”

“哦!”刘校长听罢,只吐了一个字。他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若有所思。我侧着头,瞥着他,他的眼镜片在太阳下闪着几点耀眼的光芒。坐了两个多小时,凭我们再三挽留,他俩硬是不肯吃中饭。

临走时,刘主任又抬头望了望我家空荡荡的屋顶,目光越过没有铺设木板的二楼,最后停留在那些参差不齐的瓦片上,轻轻地叹道:“就这样定了,智峰,你准备去县城体检和面试吧。”

无疑,体检是一个关口。老舅与祖母商量了几天,最后决定让老舅的二儿子,也就是我的二表叔送我去县城。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进城,前一个晚上,我激动得一夜无眠。次日一早,二表叔骑着借来的自行车,飞到了我家里。出门时,祖母点了几根香,插在神台的香炉钵里,不断地祈祷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孙子顺顺利利。”二表叔高中毕业,做过小学民办教师,自然有些见识。车子沿着潞河一路向前。他再三地叮嘱着:“体检时,你不要多说话。人家问你,你也要想好了再说。测量身高时,你的脚跟可以踮起来,省得人家嫌你矮……”我怯怯地说:“我不敢,如果人家发现了,取消我的资格怎么办?”“你啊你?”二表叔停下自行车,两条腿顶着地面,似乎有些生气地说,“发现就发现,你纠正过来就是了。”接着他又告诉我说,测听力和视力,你都要认真些,不能三心二意,你要对得起我姑妈。我只有你奶奶这一个姑妈,所以要负责到底,我也要对得起她。一个上午的路程,二表叔的唠叨也顺着河风飘了一路。

到了罗塘,就要坐轮渡过赣江了。站在轮渡上,我向着对面的县城眺望,一颗心怦怦乱跳。这就是县城啊!果然热闹噢,你看江中间,这么多船挤在一起,还有一个人裸着上身站在船头唱歌。江风浩荡,吹乱了那人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再看江边,那里有一排排高大的柱子,正冒着漫天的浓烟。二表叔说,这是县里的糖厂和水泥厂。

进了城,二表叔找到了他的舅舅,也就是老舅妈的弟弟。他姓周,在赣江边的县啤酒厂当厂长。周厂长国字脸,瘦条身,标准的帅哥。据说他当过县农业局长,去过罗马尼亚,不知什么缘故,被撸了局长,降级当了小厂长。他见了我俩,满面红光的,连声说:“好事,好事,大好事。”说着起身从办公桌上抓起两瓶啤酒,递给二表叔和我。我摆了摆手。二表叔不客气地接过,熟练地在桌边一磕,揭了盖,仰头便倒。“咕噜”几下喝完了,又抓起桌上的另一瓶,又是“咕噜”几下,放下瓶子高声道:“舅舅,热天喝啤酒,就是过瘾啊。”周厂长笑道:“舅舅这里什么都没有,但酒包你喝够。”晚上,周厂长在办公楼的门前架起一个小方桌,摆上三个小方凳,招待我们吃晚饭。吃饭时,工人们三三两两的从身边走过。我颇感尴尬,有点奇怪的感觉。但二表叔和周厂长喝得欢实,一瓶又一瓶,连喝了一打(十二瓶)啤酒。晚风阵阵,周厂长用手搔了搔头,高声道:“好凉爽的风啊”。二表叔也说地方选得好,坐这里能吹到江风,好爽快。不知怎么,周厂长后来也要我喝上一碗。我推辞说:“我从来没喝过酒,不会。”二表叔说:“小孩子,就算了。”周厂长脖子一拧,喝斥道:“你不懂,以后当老师也得应酬,不喝酒怎行?喝!”他不由分说地替我倒上一碗。我看着二表叔,不知所措。二表叔端起碗,看了我一眼,说:“既然老舅这么热情,你就喝一口。”我慢悠悠地捧起碗,轻轻地抿了一口。“怎么样?”周厂长兴味盎然地问道。“有点辣,又有点馊味。”“哈哈……”他俩大笑起来。饭后,由于厂里没招待所,周厂长就带着我们去会议室睡。会议室也不大,中间一张大桌子,很像乒乓球桌。周厂长扔给我俩几本书和一床毛毯说:“书当枕头吧,将就将就。”睡在桌上,好多蚊子在我俩的头上嗡嗡地飞。我被咬得无法入睡,只好坐了起来,抓起一本书,向着空中乱挥。二表叔可能酒劲发作,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波澜起伏的呼噜,在会议室里盘旋着、回荡着。

体检分两个地方,一个是县人民医院,主要是拍片和血化验,其他的检查全部放在实验小学的教室里。先是量身高,我暗暗地提起脚后跟,脖子也伸得老长。年轻的女大夫看了我的样子,直捂着嘴笑。还要量体重,这个我也有准备。站在磅秤上,我双脚用力往下压,脸红脖子粗的,一看就知在用蛮力。多年后,我的妻子也说了她的体检经过。她与我初中同班,两人学习成绩相似,总在前三名徘徊。奇妙的是我俩的体形更相似,矮而瘦,属于令人担忧的一类。那天,她是父亲带着去体检的。为了增加体重,她的父亲逼着她连吃了几大片西瓜。临上磅秤时,她又喝了一大瓶汽水。哪料,一过秤,竟然只有三十公斤。掌秤的是个老大夫。他不相信似的盯着秤星看了又看,扭了扭脖子说:“初三的孩子,才六十斤哦。”历史就是神奇的魔术师。谁能料到,到了二十一世纪,体检实现了大反转。当下的考生怕的都是超重,千难万难也求不到苗条的身材,更怕查出什么高血压、高血脂一类的老年病。视力检查既要看视力表,又得辨颜色,以排除近视和色盲。还有一关,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又不是兵检,更不是飞行员招录,怎么会裸身检查呢?我和一个男生同时进了一间封闭的教室里。那里坐着一位中年女大夫,穿着洁白的外套,双眼紧盯着我说:“把衣服脱了。”我以为听错了,迟疑了一下。她又重复了一遍:“把衣服脱了。”这一回我听清了,连忙扯下身上那件有点掉色的白衬衫。“裤子也脱了。”这句话,我听清了,可心里吃了一惊。我稍稍回头,发现那个男生的脸也白了。“你是不是听力有问题?”女大夫不耐烦地站起身,径自走了过来。我发现,她的双手戴着一双肉色的手套。“我,我……”我支支吾吾地不敢看她。“明白了。”她严肃的脸顿时松驰下来,有了一点戏笑的味道,“小小年龄还害羞,难道我还没见过你们这些小雀雀?”她略一弯腰,迅捷地扯下了我的半长短裤。“哦!”我连忙用手捂住下身。“把手拿开。”她命令道。我扭捏地放下了手。忽地,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又立马弯腰用手捂住右下肢。她围着我看了几眼,说:“捂什么?”她走上前掰开我的手,一瞧说:“哦,是块伤疤。”然后走到桌边,拿起笔写着,口里叫道:“下一个”。我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回家的路上,二表叔催问着后面的检查情况。我说了脚上伤疤的事。这块疤是我读小学一年级时,从树下摔下来造成的。长条形,有些显眼。二表叔听了,未发一言,跨上车就走。我在后面追着,我穿过一棵又一棵松树。河风很大,吹得我的身子有些歪斜。祖母听完经过,眨了眨眼,说:“菩萨会保佑的,肯定没事。”

眼下的公务员面试,考官少则七人,多则九人。程序也复杂了许多。1983年的面试,却要简单得多。而且那时是先过体检,再面试。面试时只有三个人当考官。其中一个姓肖的主考,另一人主要负责记录考试情况和成绩。面试先是几个问答题,主要考察学生的口头表达能力和思维敏捷度。究竟有哪些问题,已经记不起来。只记得主考问我:你一百米跑要多少秒?我可能紧张了,听成了五十米要多少秒?于是回答说,九点六秒。主考大惊失色,故意提高声调说,这一下好了,我们学校要进来一位世界级选手了。我脸红耳赤地低下了头。幸亏让我朗读峻青的《海滨仲夏夜》选段时,我的表现不错,挽回了一点面子。我朗读的是开头两段,起初我还有点忐忑,后面越来越读顺畅,声音也呈现出清亮的质地,可以说是渐入佳境:“夕阳落山不久,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大海,也被这霞光染成了红色,而且比天空的景色更要壮观……”一读完,主考就说“好,好”,这两声叫好虽有违规之嫌,却满足了我的自尊心。我喜滋滋地奔出了考场,当天中午,一个人吃饭时喝了半瓶啤酒。

喝完酒,我在街上闲逛。小小的县城,那会儿在我眼里是神一般地存在。站在邮政局的门口,我寻到了一排报刊栏,里面排满了各式各样的报纸。我顶着烈日,独自一人在那儿阅读报纸,看了《人民日报》的副刊版,又看《光明日报》的副刊版。既顾不上脸上汗水直流,也顾不上路人异样的眼色。实在受不住日头的炙烤了,便盲无目的地穿过一条小巷,转到了江边,那里是县布鞋厂。正在午休的女工们三五成群地坐在树荫下,说说笑笑。猛地,有一个姑娘从对面走了过来,她撑着一把淡绿色的伞,身穿一条白底碎花裙子,步子轻快而优雅。“咦,你们看,她来了。”女工群里竟然有一个小伙子,他站了起来,指着姑娘说。我一眼望去,但见一阵江风吹来,撩拨着姑娘的裙边,就像吹拂着一朵盛开的花。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亲眼看见穿裙子的姑娘,也是平生第一次注意到女性。我盯了许久,直到姑娘消失在前面的转弯处。多亏我年龄小、个子矮,无人注意,否则会让人笑掉大牙。

奇巧的是,那晚我睡在床上,居然一直想着,要是长大后,能娶个穿裙子的姑娘做老婆,该多好!如果把这样一个仙女似的姑娘娶回家,祖母该多高兴啊!仿佛我已实现了目标似的,我看着坐在床边的祖母直笑。祖母拍了拍我的头说:“笑什么啊,这么高兴。就要当老师了,还像个小孩子。”

暑假即将结束,八月中旬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本来祖母还是叫二表叔送我入校报到。可是舅舅不同意,他争着要去送。二表叔很愤怒,他说:“种树不见他,摘果子倒是出来了。”然而母亲坚持说:“是我生的儿子,挣面子的事就该轮流来。”看到两人争执,老舅做了让步,他劝退了二表叔,决定让舅舅送我。外婆生了母亲四姐妹,愣是生不出儿子,外公就从邻村抱养了一个本家男孩,作了过继子。那就是我的舅舅。不承想,那个本家有酗酒的基因,几兄弟个个嗜酒如命。舅舅也是如此,从早到晚抱着酒坛子不放手,赶个集,作个客,常常醉倒在大路边、田野里。于是祖母很担心,怕误了我的报到大事。舅舅一听,当即拍着胸脯打保证:“我发警,这几天坚决不沾一滴酒。”母亲也警告:“你别喝酒,如果在学校醉了,就丢我儿子脸了。”这一次,舅舅果然没食言,带着我,径自奔向学校。报到之后,我请舅舅去校旁的饭店喝酒。舅舅摇着头说:“不行,不行。”

时光啊,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引我们向着苍茫的远方奔去。

师范毕业后,我有幸娶了初中同班女生,更巧的是我的儿子娶了刘家佐主任的孙女。只是他已去世多年,没有机会看到这一人生的“巧合”。刘主任后来做了校长,在我读师范期间,常把我拎出来作励志典型,在一届又一届的初中毕业生中大力宣传我如何如何吃苦学习,如何如何摆脱贫穷的困境,把我的故事传遍了全镇。如何同枝叶,各自有枯荣。那位给我报喜的衷老师,却在一次民办教师的清理中被辞退,发配到一所小学管后勤。我的老舅,在其后的每个暑假,都会偷偷地塞给我一些零用钱,供我买书。可直到他去世,我都没实现请他到县城吃一顿饭的诺言,成了我终生的遗憾。二表叔,而今也年近花甲,时时受着痛风的折磨,不仅断了酒,而且只要谁提起酒,就要对谁破口大骂。

从那个暑假起,祖母完全换了一个人,天天容光焕发。她掰着手指说:“你考上师范,给我增了寿;你娶回来这么好的一个老婆,又给我增了寿;你给我生了一个这么好的曾孙,又给我增了寿”。古人云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又云人生何适不艰难,赖是胸中万斛宽。祖母的话成了预言,她活到了九十三,从未进过医院。临闭眼前,还乐观地说:“今年暑假,我要看着曾孙上高中”。

不幸的是周厂长,退休后极不如意,与在家种地的二儿子合不来,吵闹不断,每次见到我,都唉声叹气。而最不幸的还是舅舅,他的结局再一次被预言击中,果不其然地与酒相关。有一次,他去赶集,回家途中,因为酒醉,自行车失控,居然坠在路边的一块高地之下,当场扭断了脖子。母亲在给他穿寿衣时,沉吟道:“你啊,就是那年送贤华上学戒了几天酒,现在好了,死在了酒里,啊呀……”恰在此时,一阵大风吹过,把母亲的哭声吹向了高处,飘得很远、很远。

结婚照

文/潇洒先生

头七那天要去给祖母上坟,走之前和姑妈一起整理祖母的棕色箱子。那是旧时常见的一种翻盖箱子,四角镶嵌了镀金花纹的铜。我将祖母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姑妈安静的接过去仔仔细细地折叠整齐,我看着姑妈的手一遍遍将洗的发白的衣服抚平,岁月侵蚀的脸庞泪滴无声落下,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回忆和悲伤。我转过头继续在箱子里摸索着,突然在箱子的角落里发现一个包裹着东西的碎花手绢,

我拿起来递给姑妈,“姑妈,你看这是什么?”姑妈仿佛从回忆中醒过来,愣了一下,提起袖口在脸上擦了擦。解开手绢,里面的东西还分别用其它的绢子包裹着,可见珍贵。我此时看着它们,好像看到祖母,看到她在轻抚着这些心爱之物,又小心翼翼的珍藏在箱底,它们之前就那样安静地躺在祖母的陪嫁箱子里。

姑妈把绢子一一打开,第一个里面是一对雕花银质手镯,银的质地已经发黑,足以证明它们的存在之久。小时候我是见过这对银饰的,祖母劳作的时候,它们曾经在祖母干涸的手腕间叮当作响。第二个绢子打开是一张两寸大小的黑白照,照片已经泛黄,表层斑驳。照片中是一对正襟危坐的年轻人,男人穿着军装,两膝分开,双手置于膝上,女人是对襟棉袄,两条粗又长的辫子从耳后延伸出来直垂到放在腿间的双手边。两人的头微微靠拢,胸前都带着一朵花,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但我猜想女人的棉袄、发绳、以及这两朵花应当都是红色。可惜,两人的脸庞在无数次的抚摸下都已经斑驳不清。

“结婚留影,1939年冬至。”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是刚劲的钢笔字。

“这是奶奶和爷爷的结婚照吗?”我问道。

姑妈静静的看着,好一会才说“是,也不是。”

“什么?”我不解。

就这样,我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等待与绝望的故事。

祖母17岁嫁给照片上这个男人,可是几天后男人就毅然决然的回到战场,报效祖国,女人贤淑良德的留守家园,撑起了家。那是男人请假回来结的婚,女人这是第一次见他,却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不久就传来男人所在部队失联的消息,女人相信男人还活着,固执的在男人家里等到了又一个冬天,果然等来了男人的消息。这次,是阵亡通知书。

我不知道这样短暂的婚姻给祖母留下了什么,这些零星的片段在我的脑海里汇成画面。

我仿佛看到这样一个早晨,天刚蒙蒙亮,男人和女人等在照相馆门前。女人选了一个寒冬腊梅的背景幕布,两人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好姿势,“咔嚓”一声留下了此生唯一的一张合影。我不知祖母在新婚后与丈夫分别是怎样的心情,不知她在劳作时望向村口的是怎样的眼神,不知她听见他人口中念出的阵亡书又是怎样的悲痛,不知她如何坚强的挺下去,更不知她再嫁的那天是否依然戴了艳红的花……

立于祖母的坟前,我将土一把把洒在坟头上。衣物在跳跃的火光中化为灰烬,随风的烟熏了我的眼,泪水潸然落下。我跪坐在墓碑前面,取出带来的镐头,挖出一尺深的小坑,将手绢放入坑中用土掩好。泪光中祖母佝偻的身躯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她枯瘦的手一遍遍抚摸照片中年轻的人儿,叹息间摘下再婚时祖父亲手给她戴上的银镯,用棉布碎花手绢分别包裹好心爱之物,再小心翼翼的藏于箱底。

翘嘴白

文/董改正

汪曾祺在写《故乡的食物》中,念念不忘三种江鱼:鳊鱼、白鱼、鳜鱼,白鱼“尤重翘嘴白”。询问了方家,再查资料,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翘嘴白,我小时候却是经常吃。

翘嘴白是俗名,形象生动,充分显示了民间语言的表达力。体细长,侧扁,背部几成直线,通体鱼鳞亮白,嘴翘起。分布很广,江河湖泊溪流沟渠都有。

翘嘴白难以捕捉,明明看它进网了,急速拎起,却是空空。但这难不倒我,我是村里唯一能网到翘嘴白的。方法很简单,邀两个伙伴,一个在水里,摁住网,两网口相对,静立水中,待它们游到中间区域,岸上的那位一声呐喊,我们也不看翘嘴白惊惶炸开,声音出,不看网,立即拎起,有时多达十几条,在渔网里蹦跳,那叫一个欢喜!

老祖母特宠我,我想跟我的贡献也有关系。在贫穷的年代,一碗鱼那是奢侈的。她一边弄,一边说:“一仓鱼搭掉一仓稻啊!”有翘嘴白的那天,老人家总是要多煮很多饭。

翘嘴白是有遗憾的鱼,味美却刺多,没有遗憾的事哪里有呢?

老祖母把吃不掉的腌起来,削细细的竹条,穿过鱼鳃,挂起来防猫,晒干后,饭熟了,扔几条在饭头,一会儿就一室都香了。冬日围炉夜话时,弟弟偷来老祖母的干鱼,埋在火星闪烁的草木灰里,马上就被发现了,是香气出卖了他。

那时,屋顶上的雪沙沙地下了。

后来……

文/朱钟洋

小时候,祖母絮叨着,庄稼人就盼秋天,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祖母又说,上了年纪的人,是害怕秋天的。听着祖母的话,我似懂非懂。

五年前的初冬,祖母过世了。“冬天很冷,老人们备受煎熬。”后来,听着老人们说着,再想起祖母的话,我不禁怆然泪下——祖母呵护我长大,而我连为她添一件新衣的孝心之举都未曾有过。

每到过年,我和哥哥都会回家吃一大碗母亲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饺子。那年,我们为了在外面多赚一点钱,没有回家。后来,我们才知道,母亲为了让我们一饱口福,竟然冒着大雪赶到乡集市买了几斤新鲜的猪肉、饺子皮。包好饺子后,她站在村口的老榆树下,眺望着来来往往的车,从小年夜等到大年初一。我们愧疚万分。母亲的心,需要儿女的温暖,哪怕是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我的老家在罗霄山脉腹地,交通极为不便,人们的生活也贫困。我从小就发誓要做一只飞出山窝窝的金凤凰。长大后,在深圳漂泊了三四年,日子渐渐有了起色。我思来想去,毅然辞工回到家乡县城工作,因为我思念家乡的山山水水还有我的爱人。每念及此,我都倍感幸福。后来,我深深知道,人生最重要的不是金钱、地位、权力,而是和相爱的人好好在一起,健健康康,其乐融融,简单、平凡、幸福。

记得一句歌词——“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就像后悔一样,永远找不到“解药”。人生不容许有太多的“如果当初”,毕竟很多东西一旦失去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其实,人生总是复杂多变的,如果想要人生更加丰满,就得让人生少一些“后来”。真正的幸福开始于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珍惜眼前的每一个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不去奢望虚无缥缈的未来,少感念无法倒回的过去。只要我们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从现在开始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懂取舍,知进退,生命里,定然没有那么多懊悔。

堂妹

文/禾斗

寒潮乍起的秋末,我接到了从家乡打来的电话。

奶奶的语气有点儿慌张,原来是在城里打工的堂妹已经多时联系不上了,还是春节的时候回来吃过一餐饭,到现在,差不多一年都没有回过家了。上半年偶尔还有电话联系,这段时间一个电话都没有来,打过去也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奶奶很担心,叫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联系上她。

放下电话,我不禁感惜和无奈。

对于这个堂妹,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比她大3岁,可感觉就是亲近不起来,由于家庭的原因,她性格自小就比较沉默。

她是我小叔的女儿,我这位小叔是个不顾家的人,跟我婶婶结婚后生了两小孩,厌倦了家里苦困乏味的生活,便叫家里的亲戚给他凑了几百块的路费,逃离了家里,到了大上海,顾名思义为赚钱养家,奈何空有一番梦想,却不付诸努力,什么事业也干不成,留下婶婶带着年幼的两个孩子靠着一亩三分地,辛勤劳作,艰苦度日。

初始,婶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她相信远在上海的丈夫不需多日即可改善家里的日子,给她们母子一个幸福的生活。可惜小叔不争气,满口都是浮夸和不切实际。一年,两年过去,还是没有什么钱寄回家里来,孩子渐渐的长大,读书,日常的各种开销,压的婶婶苦不堪言,单靠着那几块贫瘠的土地根本养不活她们三个,实在没有办法,她把幼小堂弟与堂妹托付给祖父祖母,跟着同村的年轻的妇女一同到了城里的饭店洗碗拖地挣钱。

出去大上海久了,小叔被大城市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给诱惑了,心也开始变了。挣不到钱是一回事,又不关心家里,开始出去的那段时间,时不时还会打电话回来问候一下父母和妻儿,时间一长久,钱没有回家,连电话都变得越来越少了,从一个月几次到一个月一次最后大半年了都没见他的电话。婶婶顾着儿女在餐馆里不分日夜的干着一些又脏又累的活,对于小叔这种行为渐感失望,甚至寒心。

四年过去了,连几位在家的叔伯靠着夫妻俩勤劳的种田,生活也好过了很多,还齐齐的盖起了砖瓦房。而小叔在城市里混了几年,婶婶和儿女依然住着破旧的泥土房,每到逢年过节,每家每户一家老小团团圆圆,杀鸡宰鸭,做糕点放鞭炮,热热闹闹,婶婶只能下午从城里赶回来,匆匆忙忙做好一顿饭菜,安顿好堂弟妹吃完,又得在两个儿女眼巴巴中回到城里上班。

第八年了,小叔家还是寒酸的泥土屋,小叔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自顾自的快活。最让婶婶感到气愤和痛心的是小叔在外面有了女人,由于婶婶长年辛苦干活,小叔在大城市仍然光鲜亮丽,他就开始喜新厌旧,嫌弃家中的糟糠之妻,到外面找起女人来,对家里更是冷漠。在几经劝说之下,小叔表面知错说悔改,暗地里却照旧我行我素。婶婶深感愤怒灰心,经过一段时间的吵闹和泪水洗面,最终对小叔心死绝望了,在这一年他们离婚了。

于是一个家庭就这样的破碎了,堂弟妹判给小叔,留给年迈的祖父祖母带,小叔继续去大上海过他那得意的生活。

堂弟妹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堂弟年纪太小,不能懂的爸爸妈妈之间的恩怨。堂妹在父母吵闹的那几年,已经懂事了,她心里是恨着小叔的。

祖父祖母生活亦是苦,为了几口人的吃饭,种了很多田,祖父还养了很多鸭子,祖母也是种了很多蔬菜,长大上街卖了换生活钱。这么多活儿,上了年纪的祖父母们忙不过来,堂妹要帮着干,每天早上起床后,祖父母已经出田去干活了,她要生火煮好一家人的早餐,照顾好堂弟的洗漱,然后在一起上学。

中午放学回家,提着一大堆衣服去井边洗,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要从老井里一桶桶打水上来,很费劲,洗后衣服后吃完饭又是上学的时候了。下午回来忙着劈柴生火,去老井里挑够一家子煮饭洗澡用水,老井在村口里,离家里比较远,她只好一担一担的往回挑,要走五六个回合,才能挑够。周六周日放假,她要出田里帮忙着挑水浇菜,拔草锄地,上山捡柴,担着青菜上街卖。

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要分担很多,农村的思想比较传统,祖父对年纪尚小的堂弟疼爱有加,虽然小叔再不争气,毕竟是小叔唯一的儿子,家里有点好吃的东西都留起来给堂弟吃,分给堂妹的少之又少。

学校时不时要交点书费,笔墨校服钱。堂妹不得不向祖母要钱,祖父祖母为一日三餐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听到她要钱,未免要数落她一番:怎么又要钱呀,上次不是才买过了吗?纸笔你也要省着点用,你爸爸又没钱寄回家来,***妈又不理你们,给你们两姐弟交学费,家里已经很穷苦了,哪里有那么多钱呀!说了一番后,确认真的学校要交钱,祖母才会从她那干瘪的钱袋里掏出个一块几毛给她。事后,祖母跟着叔伯诉说着她的苦,说的堂妹的买这买那,叔伯们认为堂妹乱花钱,又轮流说她一番,她心里很委屈,每次大人们在说她,泪水在她眼睛里打转,可是她硬是忍着不肯落下来。

我想,她现在倔强的性格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吧。

婶婶时不时回来看看他们,带着些水果饼干,新衣服之类。那时候,邻村有对夫妇也是离婚了,孩子被女方带走了,这件事情传到祖母的耳朵里,老人家封建的思想,祖母害怕婶婶也带走堂弟堂妹,于是在他们面前不断丑化婶婶,说着婶婶的不好,说是妈妈抛弃了他们,叫她们不要吃婶婶买的东西,衣服也不要穿。堂妹已经是十三四岁了,心里清楚这是小叔对不起婶婶,是爸爸抛弃了妈妈。对着大人们这样的说法,心里反感着这个家,反感着祖父祖母。

她读完初中之后就没有读书了,小叔依然不理,家里依然贫穷,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读书,一心想着出去外面打工挣钱,自己养活自己。

学历不高,她也只能在城里酒店找活干。

来到城里两个星期后,她打来电话想我求助,我大惊,祖母说她的工作是包吃包住的,问她怎么回事,她欲言又止,最后跟我说明了情况:来的时候,祖母给了她200块作为生活费,不料想,搭车,交工服钱,洗发水,牙膏牙刷各种生活用品,就用了差不多160了,酒店虽然说是包吃包住,但是早餐是不包的,要自己解决,工资又要压一个月,她本想熬到发工资的时候,却是实在熬不下去了,连早饭钱都没有了,又不想叫家里给,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那么做,于是就想到了我。

我连忙打了200块给她,叫她去买点吃的,她保证的说等她一发工资了马上还给我。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没有波动,她说道:谁也不可靠,我只能靠我自己。

或许她经历了那么多,本来像花一样的年纪才会变得如此敏感。

在酒店了做了几个月,堂妹开始想家了,当初对家的反感也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冲淡了,她想到祖父母毕竟好不容易才把她们两姐弟养大,想着好好孝顺一下他们。她自己存了一点小钱,看到大城市的蛋糕鲜美可口,祖父母活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机会吃过,她兴致勃勃的去定了个大蛋糕,想着回去跟祖父母,叔伯们一起来分享。

回家的路上,她想到祖父母吃蛋糕的情景,一路上都感到很兴奋。

未料想,回去她又被无故的说了一顿,老人家一问蛋糕的价钱就不高兴了,说她浪费钱,这么一个蛋糕就要100多块,还不如买几斤猪肉实际呢,她满腔的期待瞬间被浇灭了,剩下的只有难过了,那一天,她连午饭都没有吃就心冷的走了。

此后,她又陆陆续续买了几次一些中老年人补品回来,换来的又是浪费钱和大人们的不解,她越来越觉得委屈伤心,不明白自己的一片孝心到底错在哪里了。

其实,祖父母想她赚点钱回来,堂弟还在读书,生活依然辛苦,看她每每买回那些贵而不实际的东西,就简单粗俗的认为她不懂事和乱花钱。

堂妹从此回家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了,她感到家里没人懂她,回去尽是大人了的责怪,让她心里非常的难受。

她的工作根本就存不到多少钱,每个月的工资就有1000多一点,她生活吃饭,到了月尾也就剩不了多少了。

她那无情的老爸看到她可以挣钱了,便想着叫她拿钱来潇洒,堂妹从心底厌恶小叔到极点,她没有钱可以给小叔,就算有钱她也不会给的。

小叔向祖父母们抱怨着堂妹的不孝,说她心中没有他这个老爸,过年过节连一通电话也没有给到他,枉他生堂妹下来,祖父母一听这些,混乱的分不清头绪叫堂妹回来,一昧的说她对爸爸的不孝。我记得那一天,她默默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反驳,任由着祖父母说她,最后,她冷漠的说了句:我就是恨他,他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爸爸。

她拿起行李走了,自此,她对这个家除了烦恶,再也没有多一点感觉,她对家里越发的冰冷,再也没有想回家的念头。

她开始打扮自己了,不断的买新衣服,换发型,出入网吧酒吧,逛街化妆,还交了男朋友,她想把自己变成城里人,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学着非主流,每天空间里不断转发一些忧伤的句子,发表一些受伤孤独的心情,但她始终不是城里人,她学会了抱怨,开始埋怨上天的不公平,自己的不幸。她成了大人们口中所说的坏女孩了。

我打听到她工作的地方,当她化着一个浓妆穿着很时尚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突然悲哀的发现,我们原来这么亲近,我们是留着相同血缘的姐妹,然而我们又这么远,我与她除了小时候在一起有过交集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这让我觉得即惆怅又无力。

问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家,奶奶很担心你。

她答到:我没有家,那不是我的家。

这一句之后是永远的沉默。

祖母的白衬衣

阳光也无法将这样洁净的白污染,一直沉静在幽暗的屋子里,像睡着了一样。

——题记

祖母极爱白色,她粗糙的手指间,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一头乌发有了星星点点的白雪,散发着老人和洗发水特有的气息。

美,是一种气质,一种积累下的深沉。

从我懂事的那一天起,我就常常看见她身上有一件漂亮的白衬衣,抚摩上去像是水一般的丝滑和清凉。在右下角的留白处,一抹墨色的莲花,恰好绽放着,开出优雅的香气。那一年,我还很小,祖母也很年轻,她常常拉着我,去许多的地方,在母亲繁忙的时候,认真的照顾我。

于是,祖母家的一切,成为我足够回忆的源泉,成为我下笔的冲动,化成我文字里最初的魅力。就像我所期望的一样,尽力地还原当初的各种事物和感情,为我离别,留下深刻的思念。对于祖母的印象,更多的是在盛夏,或是说是明媚的晴天中,当我在梦中醒来,听见阳光流淌在枕边,鸟儿在窗口欢畅之时,祖母已经买回了食材,和祖父逛过了集市,往往走廊里会吹来温暖的风。祖母有时,站在门口,和来往的邻居聊着天,厨房的锅,被水蒸气逗弄得微微跳动,广播里传来女主持人亲切的声音。在不满阳光的院子里,祖母坐在小木凳半靠着木栏,摘着菜,哼着小曲儿,她的汗水从面颊上留下,阳光被树叶打散,跌落在祖母身上。如果时光,倒退几十年,即使在那个朴素的年代里,祖母一定会是以为素丽的女子。

时间像是玩笑一般,错开了很多人的相遇。祖母一直觉得,她与我在很多时候,相依为命,她一直会去听我所听的歌,会关注我曾关注过的明星,即使现在,常常在电话里,她依旧会兴高采烈告诉我很多事。如果,爱一个人,一定会把他的爱好看成自己的。无论是哪一种爱,你一定会体会过。祖母爱把常穿的衣服挂在柜子外,而柜子一直放在卧室,衣服挡住了一面镜子。我小时候,常常在祖母衣柜前的沙发上玩耍,把玩具铺开,到处都是,伸手之间常常碰到她这件衣服。看似柔弱的衬衣,在祖母的身上,一穿就是十多年的光景 。有些不可思议,即使是外表越发衰老,也未能挡住它的气质。

我记得最初,祖母是如何在梦中把我叫醒,是怎么样的清晨,在她的忙碌中醒来,听见各种做饭洗衣的声音。还有当年的我,是如何不听她的话,而惹她生气。有一天,那挂在衣橱上的衣服,不再是原来的白衬衣,坐在损坏的沙发上的我,不会再张牙舞爪,这些年,我开始一步步地远离的祖母,而她心中依旧是原来的那个孩子。

某一刻,我惧怕着某些人的离别和消失,熟悉的感觉,渐渐地被遗忘。盛夏里的情愫,会被一种快乐所占据,我不愿忘恩负义,不愿忘记曾给我力量与支撑的一切。

我愿意,让这一份情感永远,像他原本的模样而活着。有些人和事,是不会被时间侵蚀,只要你还在珍视的一刻,一切都因为你而心甘情愿。

风动,桂子香

文/荷塘青青

桂花,我喜欢称其为“桂子”,花,对于桂树来说,有些俗了。唯有一个桂子,带着些许的温婉与惆怅。

老家的门前有一棵桂树。帘卷西风,黄花瘦的时候,桂子锁住秋风,一树树,一串串,花满枝桠。白的如银,黄的似金,有着金属薄凉的质感。冷香袭人。

桂子的香气淡淡的,不似兰花的幽香,也不如梅花的傲香。暗暗的桂子,似乎藏有一丝的古意,旧的使人缠绵。桂子的花朵,细细碎碎的。说到底了,桂子终究只是小家碧玉的气场。小小的桂子,一簇簇,挤在树枝上,莫名的心动,是初衷见了端倪的欢喜。隔着一朵桂子,宛如隔着一树的苍茫。耽美于桂香里,误入藕花深处,仍然嫌不够。

想起桂子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父亲。父亲爱喝桂花茶。

桂子香满城。母亲早早地洗净簸箩,选一个晴朗的日子,母亲将簸箩放在树底下,吩咐我摇动桂树。树干哗啦啦的摇曳,金黄色的桂子纷纷落入簸箩。我立在树底下,发梢,衣衫上尽是桂子。风动,桂香盈袖。桂子晾晒到七八分干时,母亲抱出一个玻璃罐,把桂子装进去,然后找来父亲平时写字的白纸密封好罐口。等到父亲傍晚收工回来,母亲只需打开罐口取出一撮桂子,茶叶在沸水中慢慢的漂浮,沉淀;桂子遇到热水,细碎的花瓣膨胀,花香与茶香化为一气。父亲轻轻嘬一口,浑身的疲倦顿时烟消云散。

母亲做事一贯风风火火,粗枝大叶,而父亲心思缜密,比较注意细节。有时母亲打开罐子,往往忘记密封罐口。父亲端坐在八仙桌的上方,吸着烟卷,看着这一切,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次日,母亲再次端茶递于父亲,父亲故意惊叫;今天的桂花怎么有一股霉味,难不成你泡的是陈年的桂花吗?母亲心虚,嘴巴却是不饶人,强硬的说;“哪有啊,都是今年新采摘的桂花。罐子一直密封,怎么会发霉?”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着说着,母亲自己“扑哧”地乐了。母亲自二姨去世以后,一直郁郁寡欢。父亲便时常如此开怀母亲。

父亲三岁丧父,祖母孤家寡母,带着两个儿子,实在难以维持生活,便把幼小的父亲过继给小舅公作儿子。刚刚到小舅公家里,父亲享了几年福,后来,小舅婆不想把偌大的家产落入父亲的手里,唆使小舅公,从娘家领养了一个侄女,父亲的处境日渐窘迫。土地运动,舅公接受贫下中农改造,遣散了家里的佣人。养尊处优的小舅公夫妇,依然过着悠哉的生活,父亲纯粹就成了他们家呼唤使用的小童工。父亲每天拂晓上山拾掇一担干柴,回到家烧好饭菜,送进舅公的房间,向舅公道别,方饿着肚子上学去。小舅婆经常吹着舅公的枕边风;小孩子吃饱饭撑坏胃囊容易得病。舅公吩咐父亲一天三餐,只有午餐吃一小半碗干饭,晚饭将就着一块红薯。夜里睡在床上,父亲饿得辗转难眠,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泣。至今回忆起来,父亲总说没有比饿的感觉更叫人难以忘怀。

父亲以优异的成绩小学毕业,升入初中。小舅婆再也不肯浪费她的钱财,逼着父亲放弃学业,参加社里的劳动挣工分。年幼的父亲无奈地离开心爱的学校。他咬着牙,凭着一股倔劲,养活着小舅公一家。

小舅婆领养的侄女渐渐的长大了,她便一脚踢开父亲,与父亲断绝家庭关系。父亲起早贪黑的干活,最终落到如此田地。忠厚的父亲默默地在舅公的屋旁搭建了一个土墙屋子。他依然愿意守护着舅公一家。

后来,外公看中父亲的勤劳,忠厚。把父亲招进了家门。外公的思想比较开通,父亲虽说是入赘的,可是外公却视如亲生儿子一般,就连我们几个的姓氏依然随着父亲的姓。外公说,什么都是虚的,姓不过是个代号,只有血缘才是真实的。就为这几句话,父亲感动得一直牢记在心。

外公喜欢旅游,喜欢一人四处游走。72岁那年,他不顾年岁已高,仍旧去了一趟婺源,在回家的路途中,外公不幸摔了一跤。抬回家,已经中风说不出话,嘴角流淌着浑浊的口水。父亲把外公安置好,开始为外公擦洗身子,这一做,就是两年多。外公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母亲一向有洁癖,父亲每天早上必是精心侍候好外公才出门,下班回来第一件事,父亲就是直冲外公的房间,摸摸棉絮,为外公换下干净的衣衫。然后把外公抱到院子里的摇椅上,和外公细说着这一天的工作。外公去世,脸上的肤色红润发光,卧病两年多,身上没有一处腐烂,清清爽爽。外公是安静地含笑而去的。

父亲因为是入赘母亲家,所以原本是不必赡养祖母。但是每一年年底,父亲都会交代母亲给祖母送去一点钱。起初母亲有些怨言,嘀咕着家里的好处,祖母留给伯父一人独占,凭什么还要对祖母好。父亲劝母亲;百事孝为先,钱花完了还能赚。母亲只能有一个,现在不尽孝,死了想对老人好都不能。再说,等我们老了,孩子们也会学我们一样对待老人的。父亲的话句句在理,何况母亲亲眼看到父亲对外公的孝道,她不能反驳父亲,唯有默默地支持。

祖母生病,伯父不肯拿出钱医治,伯父认为人老了终究要死的,浪费那么多钱做什么。父亲听了火冒三丈,对伯父一向毕恭毕敬的他,那天破天荒呵斥伯父;钱,就那么重要吗,还抵不到一个生你养你的老母的命吗?父亲和母亲拉来板车,拉着奄奄一息的祖母住进了医院。至始至终,父亲一人照顾着生病的祖母,伯父都一直未曾露面。祖母死后,伯父闹着要父亲一起出钱置办丧事。父亲沉吟片刻,和伯父说了几句语重深长的话;照理,我是不必出这钱,可谁叫你是我的兄弟,而死去的又是我自己的母亲呢。父亲的言语说得伯父羞愧万分。

2005年,我和外子商量着在县城买房。父亲召集我们仨姐弟一同回家。父亲佝偻着身子,岁月在父亲的身上打磨,留下了光阴的痕迹。父亲老了,满头的白发,凛冽地在我们面前掠过。一脸的皱纹,像后山的沟沟壑壑。父亲给我们仨姐妹一人递了一碗桂花茶。父亲坐在八仙桌前,深沉地说;老大今年买房,你们两个小的理当尽力支持。等到你们买房,老大自是也应该竭力支援你们。今生能做姐弟是缘,亦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在父亲的润滑作用下,我们仨姐弟像一条绳索紧紧地连结在一处。

起风了,桂子飘香万里。媚一把晚凉,想着父亲,真好。

赏月

文/焦琦策

碧蓝的天空挂着一轮圆月,无数的星星闪烁着。梨树在柔和莹润的月光下静静矗立,枝干直指苍天,仿佛连接着天地。祖母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盯着远处黝黑的山坳。

我坐在祖母怀里,注视着天上的圆月和繁星,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对无尽辽阔星空的向往。

“看,北斗星。”院子里,一个年轻人指着天空说。他是一位外地青年,来我们村开采矿石,住在我家。我循声向上眺望,但我并不认识北斗星。这个年轻人说,你看那几颗星星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勺子的模样,那就是北斗星。我一看,果然如此。他不说话了,转了身子,观望其它星星,给我讲了很多星星的形状,但我一个也没记住,反而他讲话的语气、口吻、动作让我久久不能忘怀。他长得很高,眉毛很浓,一双长眼散发着沉静的光泽。每到夜晚,他总是换上干净的衣裳,把白天采矿的脏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我那时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乡村生活,这样的人并不多见,我对这个爱干净的叔叔产生了敬意。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因为个头高,总是向下俯视。

月亮在湛蓝的穹顶发出皎洁的光泽,秋天的乡村静谧凉爽,天愈来愈高。田地里的玉米因成熟而发黄,微风轻拂它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祖母进屋了,我感到害怕。那个叔叔坐在院子边的石凳上,用手搓着脸颊。他靠近院塄,似乎若有所思,搓完了脸,点了一支烟,靠在树桩上抽。

第二天清晨,他把我叫到他的屋子,给了我一沓纸,不让我看纸上写的内容,嘱咐我等一会儿跑着交给邻居家的姑娘。我一听,猜到我可能要当一个红娘,要牵一段姻缘,乐此不疲地小跑着去了。在他不注意的地方,我偷偷读了信,内容大致是夸奖那位姑娘很漂亮,再就是表明他对姑娘有好感。我以为姑娘一定会感动,叫我返回时顺便问声好,没想到信一送到手,她看都没看,扔在了一边,还叫我离得远远的。我回到家,把事情告诉了他。他叹了口气,带着工具去了矿窑上。

此后,我对这位年轻人产生了怜悯心。每当他在秋日的夜里赏月读星时,我总想走到他跟前,问问他对那件事如何看待,是否还想进一步走近姑娘,如果想的话我愿意再为他送一次信,因为姑娘当时没看信,过后一定会看的。但我羞于表达,迟迟没有开口。

不久,他一个人离开了村子,剩下几个工人坚持着。每当夜里,我在院里玩耍,我发现我家上空的月色如此动人,我真正看清了北斗七星。我没有帮他追到心爱的姑娘,他也没有更进一步地追求,事情就这么不凑巧,他偏偏在这时离开了,仿佛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希望。

有一天母亲告诉我,说那位叔叔会写诗,是个文化人。我听到母亲对他的描述,幼小的心灵对神秘的他更加充满了尊敬,我虽看不懂,但却很懊悔没有看他写的诗,也没有记住他情书里的话。他匆匆离去后的那些日夜里,我才想起他的高大和无助。后来我也开始写作,总是时常想起这位会写诗的文化人,想起少年时代的月色和明亮的星星……

清明思亲

文/程劲波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每年清明临近,春雨总是如丝如缕、如泣如诉,虽然到目前为止的天气还算不错,但我的心已然被一种绵密的忧愁和思绪驱使,时刻盼着快点飞回故乡。在那里,有一片程氏宗亲世代耕种的田野,在那里,长眠着我挚爱的亲人——祖母、母亲和结发妻子。

祖母程马氏,名字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祖母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这一点从外表即能看出,尽管整日操持农活家务,但她1.65米的个子始终笔直挺拔,直至去世都没有任何弯腰驼背的迹象。祖母一生有两个孩子:我父亲、我叔叔。在叔叔尚未出生的时候,祖父即因战乱客死他乡。但祖母并没有怨天尤人,她终生未再嫁,凭一己之力抚养幼子,不仅让兄弟俩衣食无虞,还让父亲念完了中专。这在那个年代是非常了不起的。

母亲一生隐忍付出。父亲因工作常年在外,生活让母亲承受了那个时代一般妇女无法承受的辛劳:高温酷暑中,她仍在农田里挥汗如雨为庄稼除草,以期获得好的收成;别人闲暇时可以聚在一起聊聊天,她却忙着养鸡养鹅……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供养我和弟弟顺利读完大学。由于过度操劳,母亲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疾病,导致她在63岁时就离开了我们。她的离世,使我真切地体会到:母亲就是儿女人生的蜡烛,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孩子人生的航程。

结发妻子是我的大学同学。她性情温和,从没有发过脾气,更没有见她说过粗话;她品行厚道,从未有过占别人便宜的想法;她善良孝顺,总是利用闲暇时间为父母和晚辈们织毛衣;她为人热情,看到需要帮助的人,从来都是倾力出手帮助,没有丝毫的犹豫。当时她病得突然,原以为凭借当今先进的医疗技术、她自身的坚强和我悉心的照顾,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但最终,在与病魔苦苦抗争近半年后,她永远离开了我。

亲人的离去,每一次都是彻骨的痛、无奈的悔、无尽的思念,但痛心、悔恨、领悟,对于逝者没有任何意义。生与死之间的界限,断开了我们彼此之间的空间物理联系,但是却没有切断因为血缘而连接的亲情。那些曾经在一起的过去,是逝去的亲人留给我们的厚礼;我们立足的的当下,是他们再也见不到、无法与我们同行的跋涉,可是,我是那么地不舍,不舍他们离开。

我爱的你们,还好吗?

祖母爱养鸡

文/陈志亮

祖母这一生有三大爱好:种菜、养花和养鸡,而在它们之中,祖母倾注最多精力和心血的是养鸡。

今天住在城里养鸡的人不多了,尤其是住在高楼大厦、别墅豪宅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养鸡是多么的不便。

祖母喜欢养鸡,无论过去在乡下还是在城里,她对养鸡的热情丝毫不减,50年不变。祖母与养鸡结缘,要从1965年说起。

那时她和姑妈在连州星子公社工作,姑妈插队时带了一些鸡苗回家,从那时起祖母的养鸡岁月就开始了。后来迁到城里,在莲花墩住了下来,期间搬了两次家,无论走到哪里,祖母的鸡都跟随着她。

中国人喜欢吃鸡,连州人不例外,祖母也不例外。祖母逢年过节要杀鸡,拜神要杀鸡,亲朋好友来吃饭要杀鸡,家里有人过生日、考上大学和找到工作也要杀鸡。难得的是祖母能做一手好鸡,白切鸡、酱油鸡、芝麻鸡、冬菇蒸鸡、板栗蒸鸡、木耳炒鸡,样样都是拿手好菜,家里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慨叹自己有口福。

祖母养过多少只鸡,我已不太记得,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从小到大我不知吃了多少祖母养的鸡下的蛋。听祖母说,小时候我和表姐、表妹吃的鸡蛋最多。而令祖母记忆犹深的,是我过去十分顽皮,有一次竟然提着满满一篮子鸡蛋逐个从楼上往楼下扔,弄得到处是蛋黄,浪费了她好大心血。如今每忆于此,我心中惭愧难当。

祖母养的鸡,有自己从市场买回来的,也有别人送的。祖母的家里,较之许多人住的地方也是非常特别、独一无二的。房子共两层楼,上层有一个阳台和一块菜地,那是祖母用来养花和种菜的;下层有一个阳台和一块空地,只是这个阳台没有摆放花卉,而是用来堆放杂物,空地则用来养鸡,由于比较宽阔,鸡活动的空间还是挺多的。

祖母养的鸡,不论下的蛋抑或肉质,与农村的人放养的鸡相比自然比不上,但比起市场那些日日夜夜困在笼子吃饲料长大的鸡,在我看来要更胜一筹。每每吃着祖母做的鸡肉和鸡蛋,喝着香甜可口的鸡汤,我不必担心质量问题。

祖母养的鸡之所以好吃,全因为祖母对它们悉心照料。家里每顿饭吃完后的剩饭剩菜、残羹冷炙,统统用来喂鸡。此外,祖母还专门从市场买糠回来,将糠和吃剩的饭菜一起搅拌给鸡吃。遇到鸡生病,能对症下药,鸡粪鸡毛每日清扫,因此确保了成活率。

祖母已经80岁了,她的养鸡生活还在继续。没有鸡陪伴的日子,祖母是无法忍受的,因此每当鸡笼空了,祖母就会去市场买三五只鸡回来,让母鸡们每天都围着她转来转去,鸡叫声每时每刻都萦绕在她的耳边。

祖母养过的鸡不计其数,大都成为了我们餐桌上的佳肴。只要祖母一天健在,母鸡们就会陪伴着她,儿孙们就不愁吃不到好的鸡肉和鸡蛋。祖母爱养鸡,与其说是她的习惯,不如说是她对待儿孙后辈的关怀——那爽脆的鸡肉,嫩滑的鸡蛋,无不凝聚了她深深的爱。

感谢祖母和她的鸡。

重温一份忘却的文字

文/温筱鸿竹

一觉醒来,窗外天已经大亮!

在院外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麻雀,早已打破了这个初夏早晨的沉默,穿上衣服,习惯地推开窗户,凝望着窗外新的一天,我内心那一份渴望依然深深地停留在昨晚的梦呓里!

是梦,又不是梦,可却实实在在地在我的梦里再现!

如果,我们把往昔的记忆比作是一枚枚贝壳,那么,我们人生童年的记忆,无疑是那些贝壳里最耀眼,最闪亮的一片!

这个童年早已经我成为一段久违的记忆,而那条小河、那些贝壳、那个挽着裤统的小孩子依然在我的梦里出现……

我童年有一段时间是在祖母哪里度过的,祖母的家坐落在太行山一个偏远的小山区,有着清新的空气,旖旎的自然风光,和纯朴的乡民。在那里,我曾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祖母和蔼可亲的笑容、院子里那棵被我们孩子磨得光光的杏树,一一地就像是童年的文字,给我的人生留下一段长长的记忆,想起来,真的像是一个美好的梦!

在祖母村东边有条小河,给我童年带来了无尽的乐趣。

那条蜿蜒的小河自北向南,就像一条带子一样围绕着村子静静的流淌着。在春天,河边开满各色野花,争奇斗艳,把小河装点得格外美丽。也装点着我们童年的梦,于是,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女孩子们都在河边喜欢采摘各种野花,做成美丽的花环,戴在头顶,然后跑到清澈的小河边,照一照自己美丽青涩的倒影。而我们男孩子,往往在夕阳西下时,我们就来到小河边,玩起裤子,趟着露珠,跑到草丛中去捉蚂蚱、蜻蜓、捡贝壳或逮青蛙。而我天性胆小,最喜欢捉的捡贝壳。每每在沙滩里摸到一个贝壳就像是找到一个梦想,兴奋不已,我童年的梦就是这样在祖母村东头的那条小河边渐渐地收敛、组成!

许多年没有去哪个小村庄啦,自祖母离去,我的大叔叔也搬家了,祖母的院子人去楼空,人散曲终,但是,无论怎样的变迁,我想,自己童年的梦在自己人生的记忆里依稀清晰……

昨夜再一次梦见那条河、那些贝壳、哪个院落、哪个院落里祖母甜甜的微笑,这一份心情真的不知道从何而至!

每个人都自己一份童年的梦,无论梦落何处,身在何方?我们都会在不经意时候地想起那个时代的一份份久远的心情!

从小生活在乡间,或许是早已习惯了早晨被鸟叫声唤起,伴着淡淡的花香在园子里寻觅,踏着微微的晨露去养牛的人家看小牛,回来后还偷偷给鸡撒几把玉米,要么领着自家小狗去田间地头看看庄家的长势,转个弯儿再蹲在路口街头逗逗嘴,咂口茶,空气润润的,阳光暖暖的,心情也爽爽的,一切都悠然悠然的,乡下的那份淡然、淳朴,造就了我后来的性格与性情,我喜欢乡下的小草,不像在城里被宠着,可以任由自己去长;我喜欢乡下遍地的花儿,尽管没有城市里花盆的娇嫩,可以与大自然的风雨同唱一曲恋歌却值得我们信服!我喜欢乡下的淳朴,不像城市里的爱情把自己的爱围在墙里,而乡下的爱情奔放而不拘!

但是久居在乡下的人,依然对村外的世界充满好奇与渴望,我能想起父亲生前立在家乡小乔端头遥望的那份神奇!改革开放,他作为农民第一代打工者,试图走遍中国北方大半个中国的城市,因为在中国改革初,城市的建筑需要像我父亲那些农民工,然而,他行走了无数大城市,每一次都像是这个城市里的过客,他羡慕哪些世界,把希望寄托在我们儿女的身上去,别的孩子都读完初中就放弃了学业,走进生活,像我父亲一样去城市里打工,而我们却不能放弃,直至读完高中……

好来,我们没有辜负父母的期待,起初是我哥哥考上大学,成为了村里第一位进省城读书人,后来我、我的妹妹也相继考上学校,父母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意,那一份为人父母的感受,在我成为人父之后,感受更加至深,一个父母心愿原来就是那么简单而充满期待!

参加工作,我在一个小城里住下,一晃十五年的光阴从身边走过,走进不惑之年的我却格外着思念乡下那份心情!

祖母离去,父亲走啦,村里一个个熟悉的老人相继离开,又有一群人填补了这个世界空缺,生儿育女,带带相传!

阳光还是和原来一样洒满大地,可是我的飞满蜜蜂和蝴蝶的花园在哪里?我的绿油油的稻田在哪里?我的祖母父亲在哪里?多少回梦里回到乡间,谈笑风生,可醒来却泪满衣衫,欲语还休!

每个人都有一份无法忘却心思,我写下这些文字,是重温着一份人生的记忆,也是在温习着自己的一份心情!

祖母的火炉

文/魏坤和

祖母畏寒,我家火炉的肚子一年到头都是胀鼓鼓的,左邻右舍就属我家的火炉最能吃。打我记事起,火炉天一亮就被点燃了,一整天都睁着眼睛,唱着歌儿,夏天也是如此,和祖母的作息高度统一,祖母起床,炉火旺,祖母睡觉,炉火闭眼。于祖母,火炉是她温暖的守护。于我们,火炉就是一只分辨不清春秋四季的憨斑鸠。

火炉要么吞吃柴,要么吞吃炭,柴只用花力气就行,炭花的是钱。柴在后山就可以砍,要多少有多少。钱可不是山上的松毛叶子,拿着篾耙就能搂几大背。全家老小六口人,祖父每天以药续命,隔天吊针,我读书也是一笔开支,妈妈体弱,家里挣钱的只有爸爸。气力与钱,孰轻孰重,不言而喻。所以,我家的火炉吞吃柴的时间多,只有冬季才勉强吃上炭。

每逢周末或是寒暑假,我就背着箩跟着妈妈上山砍柴,只砍灌木,捡拾树枝和松果,挖树疙瘩,松树砍了要被罚款的。要砍也可以,只能砍被雷电劈了或因病因老而死的松树,但这样的好事通常轮不到我们娘俩,风干的树少,砍柴的人多。妈妈通常砍的都是箐柴,不违法又好砍。妈妈砍柴时,我也不闲着,背着箩捡松果和碎柴,松果掉在灌木丛里,要猫着腰捡,大人们都不捡。碎柴呢?一般人都瞧不上,觉得又细又短,不好背,不经烧,一大抱柴背回家连锅猪食都煮不熟。我愿意捡,妈妈也乐意我捡,碎柴干,短,好引火,背回家后祖母直接就可以烧,不用妈妈二次加工。妈妈砍好一背柴,我也差不多捡得半箩松果,两三抱碎柴,各自装好箩,背着回家了。我背的柴火直接倒房檐下,成为鸡的栖息之所,也方便了祖母。妈妈背的箐柴就讲究得多,得整整齐齐的堆在猪圈的二层楼上,待它慢慢风干再烧。

祖母从早到晚都在烧火,我头天背来的柴火第二天就没了,我怎么也填不饱火炉的肚子,房檐脚下总是空空的,而猪圈上的柴堆成小山了,我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渐渐地,我不想去背柴了,开始用各种借口推脱,做作业啦,洗衣服啦,带弟弟啦,但过不了三四天我又跟着妈妈去了,在家无聊,最重要的是心疼妈妈,山上坟多,我去了,妈妈就有个伴,不那么害怕。再者,我不去,妈妈就要多背两抱碎柴,我不忍心。也怕祖母挨冷,我不上山,火炉就断了供,那祖母一天到晚坐不是站不是,七老八十了还受这份罪,想想就煎熬。现在想来,要不是心中有爱,我有可能早早的辍学打工嫁人了。为什么呢?上山背柴使我懂得生活的艰辛,跑上跑下,阳光毒辣,汗滴汗淌,还有虫蛇蚂蚁,由此我知农村的日子不好过,并不是劳动就能改变困境,得靠知识。苦日子让我立志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才有今天的我。

火炉吞吃了柴火,不知疲倦,噼啪噼啪的唱着歌,它是温暖的,充实的,快乐的。我们一家人也是幸福的,团团围坐在火炉旁,取暖、烤洋芋、喝茶、嗑瓜子、话家长里短。屋外狂风呼啸,大雪飞扬,屋内谈笑风生,妙趣横生。三个女人一台戏,假期间,我,妈妈,祖母常围着火炉夜谈,从张家说到李家,从活人说到死人,但说死人的概率高得多,晚上不说鬼这忌讳在我们家是没有的,奶奶讲跟她年龄差不多却早已被黄土掩埋的故人,妈妈讲村里刚去世不久的村人,我因好奇,中途插几句嘴,越讲越带劲,感叹人生无常,因果轮回,得多行好事。火炉里的火苗也像我们讲的人一样,刚开始精神十足,火苗蹿得老高了,接着渐渐暗淡,最后死去。火苗暗淡,我的板凳离火炉也更近了,整个人就快要骑在火炉上。妈妈就会来一句,小死姑娘,你直接把炉子抱怀里得了。祖母呢,说一句,她冷,你再加点,烤得掉多少呀。加了柴火继续漫谈,嘴馋了,又觉得浪费了火可惜,弄点地里所出的洋芋,街上买的黄豆腐或饵块烤着,边吃边聊,祖母忘了吃药,妈妈忘了第二天要早起煮猪食,我忘了九点后就不能吃东西,怕长小肚腩,功劳全在火炉啊,若火炉饿着肚子,屋内冷冰冰的,那我们肯定早早的把身体交给了床,怎会有这般乐趣呢。

火炉带来了温暖,欢声笑语,也掌管着一家人的吃饭问题。没钱买电磁炉和电饭煲时,我们一家人的饭食都指望着祖母的火炉。有了这两者,为了省电费,祖母只用电饭煲煮饭,炒菜还是用火炉,偶尔有客人到来才用电磁炉。祖母做的饭菜美味可口,归结于她的一双巧手,一个火炉。同样的食材,同样的做法,妈妈炒出来的味道和祖母的截然不同,只能是火候不同了。我们更想吃祖母做的饭,家贫,绿色蔬菜是餐桌上的常客,但她总是变戏法一般做出不同的花样,我们饱了眼福,又饱了口福。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妈妈把她的精力都交给了柴草、庄稼、牲口,忙得脚不落地。一日三餐就交给祖母,她卡着时间在妈妈回家之前把饭做好放火炉边上热着。婆媳俩一个操持屋里,一个操持外面,偶有拌嘴,俩人倒也无解不开的心结,日子就像火苗一样生生不息。农忙时节,火炉常有断粮的情况,妈妈没钱也要赊炭把火炉肚子喂饱,暖了祖母的身体,也暖了祖母的心。逢人就夸儿媳孝敬。火炉是一根叫做“爱”的线,一头牵着祖母,一头牵着妈妈。

打个比方,柴是素菜,炭是荤菜,小时候,火炉肚里的主角是素菜,不带油腥,才一会儿工夫就饿了,需随时加柴。现在呢,炭是主角,柴成了配角。火炉吃了炭,耐饿,一天添加两三次就行,方便了不少。祖母老了,更离不开火了,妈妈外出干活,家里只有她一个独老人,火炉算是她的伙伴,带来温暖,带来心灵的慰藉。在火炉旁打个盹,或是回忆往事,或是做个梦,往事、梦、炉火一起燃烧着。有时被点燃的还有裤子。今年腊月底,大姑妈买了一套崭新的衣服给祖母,她一边嗔怪大姑妈浪费钱,一边让妈妈收进箱子里以后慢慢穿,我们的劝说下,祖母穿上了,新衣服的映衬下,脸色红润了不少,过了两天,眼尖的夫发现祖母右裤腿上冒出两个李子般大小的洞,洞边缘是火烧焦的痕迹。一问,妈妈说是常有的事,已经有四五条裤子贡献给火炉了,烧烂一条丢一条就是了,村里像祖母一样九十多岁的老人寥寥无几,这么大岁数了还在人世,是奶奶造化好,也是我们有福气。随她烧去吧!

我也怕寒冷,夏天降温时烤火是常有的事。不同的是,我用电烤炉,火开小了热量不足,开大了又汗淋淋的,离开了烤炉,整间屋子都是冰冷的,不像奶奶的火炉,唱着激情的歌,眨着眼睛,用自身的热温暖整间屋子。不过,我也爱寒冷,寒冷也是一种温暖啊!寒冷中有祖母,有火炉,有我少年时代的生活,有萦绕我心的亲情,这一切都是挥之不去的,已是印章深烙我心。

为祖母洗脚

文/公明

祖母离开我已经27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始终历历在目,不能忘怀。由于我的父母离异,父亲又外出工作,所以我是由祖母抚育大的。我虽然缺失了母爱,但有祖母的精心呵护,使得我的人生也并不缺少关爱。

20世纪80年代的一个暑期,祖母在乡下生病了,我接她到我上班的单位治病。之前,我多次说要接祖母来我家,她总是说:“我哪里也不去,你父亲那里我不去,你那里我也不去。你的住房那么窄,才10多平方米,我这里宽敞,我在这里生活习惯了,不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其实,她不是不想来我家,是怕麻烦我们,不想给我们增加负担。祖母这次来我家,不是来玩,是因为生病了,身边无人照顾,于是我特意去把祖母接来治病,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尽一个做孙子应该尽的孝道。

祖母一生非常艰辛,在我父亲2岁多时,祖父就去世了,还留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那时年仅20余岁的祖母与父亲相依为命,艰难地生活着。父亲很争气,考上了大学,是家乡的第1个大学生。由于祖母年轻时过度操劳,加上生活非常节俭,导致了现在的多种疾病。但祖母为了不拖累儿孙,以顽强的毅力,坚持1个人在乡下居住,自理生活。

祖母来到我家,我应该好好孝敬她老人家。这天晚上,我打来热水为祖母洗脚,把祖母的脚小心地放入水中,我发现,祖母缠过裹脚布的一双小脚是那么的粗糙,还长了很多老茧,这都是祖母为儿孙不停地颠簸长出来的呀。看着祖母现在长满了老茧的脚,我的心情难以平静,止不住的眼泪流到了洗脚盆中。

我不时问祖母:“水温合适吗?舒服吗?”祖母一直点头:“合适,舒服。”听了祖母这样说,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一些,对祖母说:“祖母,我以后天天都为你洗脚,让您享受天伦之乐。”祖母说:“好啊,我也该好好的享受人生了,现在是你们该尽孝道的时候了。”我忍住泪水不停地点头。祖母的脚刻着祖母抚育儿孙的满腹辛酸,祖母的脚踩出了儿孙的前程,却送走了自己的青春和健康;祖母的脚曾站立成一棵大树,为儿孙遮风挡雨,可同时又被岁月剥夺,风化成碳。祖母的脚其实已不仅仅是一双脚,是创造世界的擎天柱,是托举未来与希望的脚手架。我们父子俩都是在祖母的保护伞下,健康、快乐地成长起来的。

握着祖母的一双小脚,我感慨不已:它不是普通的一双小脚,而是一部比任何经典教材都具有震撼力的巨著;读懂了她,我就读懂了人生,明白了人生的真谛。

离去的亲人

文/李凤林

第一个离开我的亲人是祖母。

母亲说,祖母没过多少好日子,病痛一直缠身。而我记忆里清楚的画面是,黄昏,祖母抱着我去捉萤火虫,祖母一手抱着我,一手摇着芭蕉扇,我手里提着的是用蛋壳做成的灯笼,祖母高大,摇摇晃晃的追捕,我或许兴奋、胆怯而尖叫着,祖母紧紧地搂抱着我,芭蕉扇一下一下地扑打,终于有虫子扑在地,祖母放下我,用手去捉虫子,粗大的手骨节突出,显出拙笨,需用好长时间才将一只虫子关进蛋壳灯笼。我高兴地举起小灯笼向家祠跑去,祖母急急的声音追赶着我:梅子梅子别摔着。就在这一年,祖母去世。我正跟堂弟在家祠的戏台下玩着龙骨水车,有人拉着我的手穿过一张张门,最后把我拉到祖母的床前,祖母望着我,有人把我的手拉起来放进祖母的手心,祖母慢慢地握紧,一颗颗泪从祖母的眼里滚出来;我叫着阿婆,用另一只手捂着祖母的手,祖母露出了笑容。母亲说,祖母握着我的手咽下最后一口气。家祠的戏台下挂着鬼神画像,怪模怪样地看着躺在地下的祖母,许多人吹吹打打。我为祖母看守着油灯,祖母从一圈圈的光亮里走出来,当我伸出手去迎接那双粗大而温暖的手时,祖母又没了,祖母最终没有走出那一圈圈光亮。我知道从此没有祖母,是在黄昏时围着母亲哭吵着去捉萤火虫,我提着蛋壳灯笼,母亲正在灶台忙,她突然伏下身子紧紧的搂抱着我,泪水不断地滴落我的脸上,一滴一滴冰凉,我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这样伤心,母亲眼泪汪汪的望着我说,孩子,我们再没有阿婆了。我紧紧搂抱着母亲,哇的一声大哭,从此没有一个祖母摇晃着用芭蕉扇为我扑捉萤火虫,家祠从此空荡。

这一年我好像是四岁,死亡如一枚落叶飘然而下,我其实是不能理解的。

死亡在家祠沉寂,似乎酝酿某些主意,二十年后鬼神的主意打定,盯着了我的伯祖父。那时我已经离开家祠在外地工作,我的祖父、母亲及弟妹伴随父亲离开家祠迁往小城,他们只能从断续进城的乡邻那里获得消息并与家祠的亲人们保持联系。消息突然,因为我们无法脱身,七十已过的祖父独自回家祠为伯祖父送葬。葬事完毕返回城里的祖父,数天沉默不语,他星星点点地说着伯祖父后事一些情况,常常欲言又止。我想像家祠里一个将死的八十老翁与七十出头的小弟最后生死握别的情形,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死离别!随后是我的伯祖母去世。伯祖母最先在平地摔一跤后从此失去行走的自由,而后是失去言语的权力,只能用眼色表示对于一件事的肯定与否认,而后眼神也渐渐呆滞。上帝一点一点剥夺着伯祖母的生存权力,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我不能理解是人的坚硬还是上帝对人的残忍。父母及兄妹都回到了家祠。阔别的家祠更加空荡,已无往日的暄嚣。躺在地下的伯祖母瘦小干瘪。往事一幕一幕推到我的面前,在一个接一个的画面里,是老人们亲切而慈爱的笑容,我们是那样的玩皮不懂事,需要训斥呵护。然而现在,他们丢下我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家祠空荡,让我们寂寞孤独地待在人世。

十年以后,我的祖父在城里仙逝。祖父是在八十五岁离世的。一个月前,我们刚刚高高兴兴地为老人做过寿诞,不想突然老人就躺在床上说起胡话,他总说自己在家祠里,而后又告诉我们种的棉花需要收拾了,而后又说为什么打制那样多的棉被。老人在离开家祠十多年后又回到了亲亲的故居,以他的灵魂。我相信灵魂,是可以离开身体躯壳的人的完整的精魂。老人在进城前的长长岁月,耕作,始终与土地相依。在最后的日子里,祖父的精魂日夜与远处的土地相恋,坚守坚持,寸步不离。

祖父的离世,悲苦煎熬着我,直至现在。那时我们上班,老人在他七十多岁时因挂念着曾孙无人看管,每日匆匆来去,终于在初冬的一天,急匆匆上楼而后如厕时摔断腿骨,从此只能依靠一条腿摸着墙壁移动。老人是在住院治疗十多天后才清楚自己一条腿从此残废,母亲告诉我老人顿时泪水满面。老人泪水满面的镜头至今仍在我的面前,永远无法消失。可是祖父从未对我表示过半点的埋怨,甚至不肯让我看到他的半星痛苦,更让我愧疚如刀切割心肉。当我跪在祖父脚前为老人最后修剪指甲时,我紧紧地抱着那双终止在世间行走的脚泪水滂沱地呼喊:爷爷,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他们还是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需要呵斥呵护的我们。我们已经无法知道离去的亲人们对世间和过往生活的留恋有几分,但我们至今仍在内心十分的依恋着他们,像血流在血管的流动,也似乎总有一堵坚硬的墙可以依靠,带给我们温暖、信心。

祖母 饺子

文/兰叶葳蕤

中午,我自己在宿舍做的饭,三五朵香菇木耳,几片白菜叶,加些粉丝,炖了一碗汤,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汤里有饺子七只。今天冬至,北方在这天要吃饺子。这饺子,还是立冬时,我妈给我包了存在冰箱里的。

中国人的饮食讲文化。冬至吃饺子是为了纪念张仲景。而我,如果可以,我愿意每天吃饺子。我觉得饺子是中国人的智慧发明,既解决了菜又解决了饭,省时省事。

大约因为入冬后,我爸妈终于可以不用再像其他的几个季节那么忙碌,所以我对冬季的好感远胜于其他三季。但正因为爸妈每天在家,我却模糊了关于冬季的其他记忆,比如冬至吃饺子。

我对吃饺子的记忆,最深刻的来自于老祖母。

我的老祖母在世时,最喜包饺子,而且特别喜欢包素饺子,我们那里,管素饺子叫扁食。擀好的面皮,裹上豆腐、馓子或者韭菜、鸡蛋、粉丝,面皮劲道但不跟牙齿叫板,家常菜便宜易得,这些,都是祖母偏爱素馅饺子的理由。

祖母挽着发髻、穿着大襟衫,冬天还要绑上裹腿,现在回忆起她,真正是恍如隔世了。但是,只要一提到饺子,我的眼前就是活泛的祖母。她包的饺子,齐整地排列在篦子上。她往灶膛里添上柴,水开了,篦子上的饺子,滚滚下河去。同时,她还要重复一个谜语:南边来了一群鹅,秃噜秃噜都下河。她这么重复的时候,一定是把我还当成那个拖着鼻涕的小丫头了。这是我人生里的第一道谜语,关于饺子的。

饺子出锅了,祖母喊我去她的锅屋,盛一碗给我。如果是年节,她还会大方地盛一只给灶老爷。不过,等一会,那只饺子,一般还是会落入我的碗中。

我的祖母是1997年春节去世的,离她逝去,快二十年了。我难得梦见她,但在这个阴沉沉的冬至节气,我特别地想念她和她的素馅饺子。

打椿

文/吴辰

初春的镰刀太闲。祖父将它结实的木柄绑在长长的竹篙上端,紧紧地,就像竹篙是木柄自然而然的延伸。祖父对准一簇香椿头,用力向下一钩,这个季节最别致的食材便坠落下来了。远看,就像坠落了一枚喜庆的绣球。

香椿头生在高处,光这一点,一般菜蔬就比不了。香椿头高高在上,干净、清爽,如大家闺秀,身上还散发着独特的香气,叫人好生怜爱,那些灰头土脸的葱韭白菜全都黯然失色了。

祖父打椿的时候,一脸的认真,目光坚毅,小心翼翼,生怕将香椿头割疼了。我们在下面左捡右拾,就像一群愉悦的兔子。

祖父走后,吃香椿头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大概一年之中,就清明祭祖前后能吃上几次。祖坟附近站着几棵椿树,有些年岁了,清明的时候,香椿头长势喜人。亲戚们平时在外忙着生计,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祭祖,谁能想起来带上镰刀、绳索那些个工具呢?于是面对这些精灵般的香椿头,只能问村人借了一根竹篙,野蛮地向枝丫捣去。椿树的枝丫乱颤,香椿头唰唰地掉落,像下了一场小雨。祖父那优雅的姿态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叔在打椿,我们在边上手指个不停,指哪打哪,小叔额头上都冒汗了,他将烟斜叼在嘴上,笑个不停。祖母看着满地的香椿头,也在边上咧着嘴笑。

很多人都认为香椿头炒鸡蛋是最佳做法,但我却觉得凉拌最能彰显香椿头的滋味。事实上,祖父祖母都爱吃凉拌香椿头。有好几次,祖母将我们打来的香椿头一股脑都凉拌了。新鲜的香椿头用开水焯过,凉水过一下,加上盐和小磨麻油,一道好的下酒菜就成了。记忆里,凉拌芫荽菜和凉拌香椿头是祖父的最爱,那挥发性的香气让他老人家欲罢不能。吃上一口香椿头,再咂一口花雕,酒香和椿香全都入了肚,整个人顿时就飘了……祖父走后,祖母还是爱吃。清明祭祖后的聚会,大家围在一起,大鱼大肉,就祖母一个人将那凉拌香椿头吃得津津有味。

后来祖母也走了,清明时候,亲戚们也没了打椿的兴致,或许是大家越来越忙的缘故。眼看着那些香椿头老去,心里有点可惜。

香椿头一老,整棵椿树便黯淡了下来,也鲜有人去在意它的境况了。布谷鸟幽幽地叫着,让人怅然,觉着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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