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老涛

作者: 阿忞 2015年11月26日伤感日志

常常做梦梦到我的高中三年。梦里没有高考,没有课堂,没有“老涛”,却总是定格这样一副场景:漫天飘飞撕碎的试卷从高楼被我们撒下,像雪花,像不羁的年华。梦里的我是快乐的,如释重负的那种快乐,然而梦初醒后,总有种不明所以的失落。

我是怀念那三年的。至少因为老涛。

班主任“老涛”是我们给他起的外号。总是扮演“笑面虎”角色。刚入班的那几个星期,我由于“迟到早退,屡教不改,私自带手机违反学校规定”而被老涛喊出去一顿痛斥。“拖班级后腿,给班级抹黑……”被老涛贯以如此罪恶滔天的罪名,一时间,我成了他首次考虑要“重点培养”的对象。

老涛讲课常常慷慨激昂。一堂化学课生生让他讲成了还泛着诗意的语文课。然而,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于我而言,有一种莫名的排斥力。每当一堂课将尽的时候,同学都簇拥着问他问题,我不问,偏是如此,待下堂课,他偏提问我。在黑板上默写化学方程式,写的驴头不对马嘴,背元素周期表有错别音,问及化学小常识,答曰“不会”……我那时所有所谓的颜面估计是在他课上丢尽的。

老涛依旧每天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那种笑让我常常联想到平静湖面下的暗涌,青天白日下的利刃,不禁不寒而栗。高二那次,在宿舍午睡时间段,楼管大妈看我没按时休息,于是记了名通报批评,老涛下午第一节课就把我喊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一顿痛斥。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委屈,一种不容分说的委屈。我本想给他解释那时的我正在看化学方程式,可老涛似有一肚子批评的语句,不吐不快。我扭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就像考砸了的时候不敢看我的父亲。但不同的是,这次,我只是多了一层委屈。我那时候敢保证那是我遇见的最没有人情味也不懂变通的老班。就在我赌着气发誓说以后绝不理老涛的时候,第二天他又把我喊到办公室,他说,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他说,你得学会安排自己的时间。他说,我看好你。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只想到了我的父亲也是如此这般劝慰。走出办公室,泪如雨下。如今再想起,略有遗憾,当时的我为什么死咬住那句“对不起”迟迟不说,而现在想说便没了机会。

高三那年,老涛依然当我们班主任。只是又比平常忙碌了些。每天早晨五点多准时在教室查人数,晚自习十点多回去。他似乎对我们比以前要求的更严格了。吃饭的时候必须跑着去餐厅,校服必须要穿,校徽必须每天都要佩戴,早操必须每人都要跑。他时时刻刻像个威风不减的大肚将军,从不曾懈怠了自己的本分,也从不曾忘记提醒将要上战场的士兵们记住自己的本分。

高三,那是我最难忘的一年。老涛把我调到最前面的位置,每当我稍有松懈或发会呆的时候总能把我逮个正着,然后一顿训斥。有时候为了做那一张张接连不断的理综试题而图节省时间不愿吃饭时,被老涛看见,又是一顿数落。本以为是场难得的关心,没想到他言辞犀利,不容还击,让好多人误解了他的一场好心。

高三下半学期,老涛突然变得温和好多。每天晚自习总能抽出时间和我们聊聊天。他依然是第一个在教室等我们上早自习,最后一个走直到下晚自习的人。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陪伴,甚至开始有了这种默契。他每天都讲些小故事大道理,为我们娱乐娱乐心情。老涛一向注重理综,以至于下半学期的他每天监督我们做几张理综试题。有一次老涛找我谈话,他说,他知道我喜欢写文章,文章需要的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它是感性的东西。而理综是理性的,它需要的是心无杂念,刻苦钻研。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老涛。四十岁出头的年龄皱纹确是不少,黑色的眼圈和布着血丝的眼睛让他看起来老了许多。他永远都是一个理性的人,因而那些本意是感性动人的话经他一说也都晦涩生硬。只是这些,高三那年的我们才理解。

六月三号。我们毕业的日子。开完毕业典礼就准备每年一度的撕书狂欢。说是“撕书”其实不然,书是段段不敢撕的,毕竟可以是一份纪念。我们把积攒了三年的试卷撕成碎片从高楼撒下,那时候它们的意义只是飘落,成为我们告别高中三年仪式的祭奠物。整栋高三楼沸腾了,一年一次的热闹,很难得。我当时所体会到的快乐如夏日午后的一场暴雨,明知道前路未卜,明知道韶华易逝,可那时一想到就要结束难熬的时光,告别老涛,除了快乐,别无他物。

高考前夕,老涛只对我们说了一句话,很欣慰你们最终学会的不止是“成绩”,所以我相信你们。

六月八日,正式离校。老涛站在太阳里给我们发毕业相册,依然笑着。

当轮到我拿完向老涛说再见的时候,被他训斥了三年一滴泪都倔强不落的我在转过身去的时候有种失落想哭的冲动。但眼泪对老涛是没有用的,因为他是个理性的人。我这样想着,没想到连告别都是轻松的。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老涛。偶尔去看母校,总是能回忆起当年记得最清楚的数字就是老涛的车牌号,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老涛的那句“纪律和学习一样重要”,跑过最多的路是在那个高三院里的小操场,每天被老涛撵下来锻炼身体。

那些逝去的光阴化作了梦里飘飞不落的碎片。经年之后你会发现,曾经责备你飞扬跋扈也包容你飞扬跋扈的人该多么值得珍惜,就像那段不复来的日子或者那艘离了岸的船只,只是途径你生命的一小程。在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时间,有一些人,一些故事,一些交谈,这就成为了最好的时光。

飞扬跋扈的那几年,有没有一个人也曾途径你的时光,没有深情也从不曾隽永,他用晦涩生硬的语言替你分清了虚设的梦想与一成不变的现实。你无需假想着早早与他告别,因为或早或晚,他都是你人生记忆里上最大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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