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歌一曲

作者: 郝健 2015年12月21日心情随笔

很久以前,我屋后那幢楼的二层住着一个单身汉,据说是“文革”前的大学生,在单位一直被管制,1979年平反成为技术员。此时,他差不多有三十五六岁,瘦瘦的身形,鼻子意外地塌陷于高耸的颧骨和眉弓中间,面色沉郁,神情恍惚。入夜后,他总是就着昏暗的灯光,滞缓地拉着二胡,曲调也是沉郁不展,旋律坚硬。等到夏天的时候,他依然拉着他的琴,而邻居们这时都开着窗,尽管他的窗户仍会在操琴抒怀时紧紧地关着,但那声音却会使你心烦意乱,虽然大家习以为常不太在意,而气温太高的夜晚蚊子又特别多的时候,人们就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听这从窗缝里挤出来而后在树缝里闯的声音了。于是,大人就怂恿小孩向他的窗户扔小石子,同时嚷嚷吵死了吵死了。但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关着窗户拉琴与你们何干。他继续拉,小孩就间歇着砸小石子,到9点整他会准时停下,然后看书,一切恢复平静。

1980年的夏天好像特别热,最热的时候他好像也坚持不了了,于是就打开窗户,窗帘继续严严地关起,接着拉他的琴。这时,住在我二楼的陈叔好像发现了一个奇迹,关了电扇跑到一楼院里,异常兴奋地对大家说,你们知道不知道,那“孬子”拉的不是二胡,是小提琴呢。

不久,他搬到单位分配的新房去了。再后来,我住的宿舍推倒重新盖了新楼,那帮扔石子的兄弟也都渐渐长大。再后来,我们一起玩的一个兄弟当兵复员分配到单位,说厂长就是那“拉二胡”的,现在好像还是单身生活。不久,厂长让这兄弟当他的司机。他说,没事的时候厂长还一个人拉琴,甚至眼角还是湿湿的,但却是很享受的样子啊。可能他拉琴是为什么人而拉的吧。反正拉琴是他的喜好,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2008年我卖了老房作为新房的首付款,诸事搞定搬过去后总感觉陌生,一是房子突然大了很大,二是小区入住人少,入夜虽说安静,但总有些清冷。几个月后住户多起来,人声也就多了。有天我坐在阳台上抽烟看月,突然听到钢琴声,显然曲子弹得不熟练,指力也柔软,但我还是很有兴趣地听着。后来,每天这个时间都能听到这一组曲律,旋律感越来越好。再后来只有寒暑假才能听到这钢琴声,我想弹琴的男孩,或是女孩,该是上大学去了。

去年国庆长假,小区物业组织业主搞联欢。我一向不喜欢热闹,但我还是被那优美的钢琴声所吸引,下楼到小区广场,只见一个小女孩温婉地弹着琴。结束时,大家要求再来一个,女孩大方地说下面我要和我奶奶,还有我刘爷爷共奏一曲《月亮河》。在掌声中,一位银发老太太一手抱小提琴,一手挽着手拿二胡的老先生来到台中间。这老先生怎么看都那么的熟悉,高耸的颧骨和眉弓,还有那低调的鼻子。这不就是我原先楼后的那位拉小提琴的人吗?

我的思绪快速回到从前。

单个的人生是一个个音符,历史把他们编排成一段段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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