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人的大乐

作者: 周玉荣2019年12月03日美文阅读

在怀远花鼓灯的鼓乐里,无端想起秦腔。

贾平凹先生笔下的秦腔,源于八百里秦川西府的民性敦厚和特殊方音,和西凤酒、长线辣子、大叶卷烟、羊肉泡馍一起,成为秦川农民五大生命要素之一。

山川不同,便风俗区别,风俗区别,便戏剧存异。

怀远地处淮河中游。淮河位于黄河以南,长江以北,兼收南北文化之长。花鼓灯,这一朵淮畔幽兰,在淮河水的滋养里,既有淮北人的刚劲爽朗坚韧,又有吴歌楚舞,柔媚婀娜的风韵。

对于秦腔,至今仍止于文字层面;八百里秦川,也一直是神往的一片热土,心向往之。于怀远和花鼓,因同一省份的地理位置,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多次去过那片土地,看过花鼓灯展演。

最早,应该有二十几年了,在一个晴天,大姑婆带着外婆和我,到怀远县城看花鼓灯。一群穿的那么红,那么绿的男人和女人,舞着手绢、扇花,可着劲地笑,可着劲地跳。还有人拿着我没见过的东西,使劲地吹,使劲地敲,使劲地往一块碰。大姑婆问我,好看吗?好看。看到了什么?看到了热闹。

彼时,孩子的眼里,看什么是什么。

再一次与怀远有交集,源于师范同学。同学琴来自怀远县常坟镇,八百里长淮灯窝子,出花鼓理所当然。还出人物。那个最初从连环画里熟知的常遇春,一个为明朝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标榜史册的历史人物,就出自常坟。一个出人物的地方,是吉祥的地方,带着亘古的元气,福泽后人们,走到哪儿,都有底气。

后来一次,我去的不是时候,暑假农事忙,花鼓灯表演也歇了。在同学家两天,她的祖母,一个可爱的花鼓灯老艺人,喜欢坐在门前的树荫下,和我和她的孙女,讲她那些从前的事。第一次穿演出服,第一次登台表演,第一次和心仪的人同台。往事翻出来,在太阳底下,熠熠闪光。说到动情处,老人拿出扇子,舞动起来。那一式风摆柳,古典的江南意象里,扇子翩翩,上下飞舞。

时光走马,新年接旧年。再一次去怀远,是在去年。应同学邀约,赶赴一场视听盛宴。舞东方芭蕾,展涡淮风采。怀远第二十四届花鼓灯艺术节,在淮滨广场拉开了大幕。艺人们穿着大红,大黄,大绿的服饰,踩着铿锵喜庆的鼓点,踏着热烈欢快的音乐,跳着或刚健或洒脱或奔放的舞蹈。春天里,一场盛大的花鼓灯展演,催发了枝头的新芽,催开了河边的一抹新绿,催醒了田间沉睡的泥土。一年之计,计在于春,春天的号角,花鼓灯来奏响。

所谓“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深浅,为所得之深浅耳”。台下如我,站在中年的人生高度,穿过这一群表演的人,穿过时间的河流,仿佛看到一群和土地最亲近的生命,在田间地头,在农事之余,用竹杆挑起红灯笼,在铿锵的锣鼓声中,歌之、鼓之,舞之,以坚韧向上的精神姿态,讴歌对生活的热爱,对这片土地无私给予的感恩。

诚如贾平凹先生所言,农民是世上最劳苦的人,尤其是在这块平原上。其实,不光是平原上,每一个地域莫不如是。八百里秦人,秦腔是他们大苦中的大乐。皖北大地的这一群怀远人,花鼓灯,是否是他们大苦中的大乐?

日头西斜,老牛入栏了;镰刀挂墙,谷物归仓了。或是就着打庄稼的场地,即兴开场表演。登山步、端针匾、簸簸萁、双扯线,以喜乐的方式,来一场日常劳作场景的再现。或是搭一个简易的舞台,“哐哐,哐呤哐,哐呤哐哐,哐呤哐……”跳上一段,舞上一段。身上的劳累去了,关关节节的疲乏消了。

逢年过节、庙会祭祀、祈祷丰年,靠天靠地繁衍生息的农民,走到一起,大场跑起来,小花场演起来,灯歌唱起来,将新年的祈愿,生存的辛劳,美好的愿景,件件桩桩,都寄托在这祖辈传下来的鼓乐里。同学说,长淮流域最大的庙会,是农历3月28日的涂山庙会。那一天,怀远县的各路灯班,齐齐现身,聚集涂山。上涂山朝拜大禹,下山扎场子玩灯。千班锣鼓,百班花鼓灯,观灯的人,像山间一脉脉流动的水流。

田里庄稼,台上花鼓。站在春天里,怀想另一个春天。生活在淮河流域的怀远人,在皖北大地上,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遵循着季节的时序,耕耘劳作,过着和每一个地域农民都一样的日子,一边营建着自己精神的后花园。诗里说,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自以为,庄稼与花鼓,在怀远这片土地上,一为日月,一为星汉,养育光耀着这片土地上的子民。

怀远,中国民间艺术花鼓灯之乡。“郑派”的兰花、“赵派”的武伞、“杨派”的兰花、“石派”的鼓架子,风格各异,又相融相生,在一方舞台上,各自风流,各领风骚。淮水汤汤,锣鼓将将。《淮河情韵》、《花鼓灯锣鼓》、《欢腾的鼓乡》,东方芭蕾沿着淮河、涡河、颍河、运河和车马大道,走出怀远,走向远方。

是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灯窝子里养育小兰花、小鼓架。《大河湾的孩子》,一群小兰花、小鼓架,从常坟镇走到北京城,走到美利坚合众国,带出去的是花鼓,带回来的是桂冠。怀远花鼓,后有来者。

花鼓灯,怀远人的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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