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了母亲的债

人到中年，开始健忘。但奇怪的是，对有些事情，有些人，甚至是有些人说过的一句话，却又牢记在心。

每当看到有饭馆门口写有“羊杂碎”的字样，我就会想起那回母亲为我买羊杂碎吃的情景。

那是一个人人挨饿的年份，我已上中学，家里正是困难时期，往往吃了上顿没下顿，我的学费常常没有着落。即便是这样，母亲也不忍委屈了我。她担心我在学校吃不饱，总在逢集时来县城看我。家里农活忙时，她就托人把馍馍带给我。有一次下了大雪，家里与县城的交通中断，母亲有两周没能来看我。等到路上的雪消融后，车辆又恢复运营时，她赶紧带着吃的来学校。见了我，母亲一面说着歉意的话，一面仔细打量我，看我饿坏了没有。其实我人缘还算不坏，跟这个同学借点饭票，和那个同学蹭点馍馍，也算顺利度过了难关。

母亲决定带我出去下馆子，用她自己的话来讲，要改善一下我的生活。我们来到市场里一个卖羊杂碎的小摊上，母亲要了一碗羊杂碎，价钱是三元。我那时几乎“三月不知肉味”，在我看来，这羊杂碎便是标准的肉材了。看着那位和母亲年龄相仿的胖大婶一边搅锅里的羊杂碎，一边和母亲拉家常，我的口水不由多了起来。锅里的香味儿像长了翅膀，往我的鼻孔直窜。好不容易等到羊杂碎出锅，我立马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筷子和馍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竟丝毫没有想起问母亲吃饭了没有。等我放下碗擦嘴时，不经意间才发现，母亲正满眼爱怜地一直盯着我吃，腮帮子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而这时我碗里的羊杂碎已如孔乙己碗里的茴香豆儿，所剩无几了。

那是一大碗羊杂碎，我本来可以和母亲分吃的，我开始责怪起自己的贪婪来，懊恼自己不该这么不懂事。要知道在那个贫寒的岁月里，那碗羊杂碎对母亲有着同样的诱惑力，而她为了填饱我的肚子，兑现要犒劳我的心愿，表现出了丝毫不为那碗羊杂碎所动的淡定。这份母爱看似默默无闻，实则轰轰烈烈！

更让我惭愧的是，母亲竟将我放下的碗端去，又跟胖大婶要了些肉汤，开始泡着吃家里带来的馍馍。她一向节俭，再要一碗羊杂碎绝无可能。平时，她不忍心浪费一丁点食物，也从不嫌弃自己孩子吃剩下的，只要发现剩下的东西，总是一股脑儿全吃掉。我的眼前不由模糊了，不忍再看母亲……一旁的胖大婶儿也被感动了，她郑重其事地叮嘱我：“要使劲念书，以后好好报答你妈！”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胖大婶的话我至今记得。后来我考上了学，有了工作，可我如何努力，似乎也没能弥补全那次所留下的遗憾。因为母亲后来患了胆囊炎，时常头晕恶心，不敢吃肉。加上年事已高，起初我买来的东西，她还能吃几口，渐渐地，随着病情加重，她只是象征性地吃上几口，就让我拿去给孩子吃。每每这时，我的心里就难过得要命，我觉得我欠了母亲一笔巨债，这辈子也无法还清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年轻的朋友啊，千万别忽视你身边的爱，要善待你的每一个亲人，尤其是母亲，欠了母亲的债，我们这辈子也都报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