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秦腔

作者: 杜妮娜2021年06月02日心情随笔

在秦人的印象中,伴随着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哭,秦腔便会和自己朝夕相伴。无论曙光初现还是华灯初上,无论田边地头还是城墙根下,总会听到秦腔高亢雄浑、苍凉悲壮的旋律, “一句秦腔吼出口,七尺男儿也泪流。”酣畅淋漓地吼一段秦腔,只觉得浑身轻松,生活中的苦闷顿时消散,天宽地阔,唱者过瘾,听者舒服。他们当中尽管有许多人大字不识,但唱起秦腔来,唱词却一字不差,滚瓜烂熟,做唱念打,一招一式,有滋有味。他们讲起王宝钏、秦香莲、陈世美,或是包拯、窦娥等戏曲人物的命运故事来如数家珍。他们生于黄土,听的是秦音;长于秦川,头顶上是一片秦天;葬于黄土,再用一段秦腔相送,是不折不扣彻头彻尾的秦腔人生

秦腔究竟流传了多少年,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有文献这样记载秦腔的历史,“形成于秦,精进于汉,昌明于唐,完整于元,成熟于明,广播于清,几经演变,蔚为大观,堪称中国戏剧之开山鼻祖。“ 陕西人民自古以来就能歌善舞,战国时期,赵王与秦王黾池之会,蔺相如逼迫秦王为赵王“击缶为乐,”也就是用筷子敲击瓦罐。这个瓦罐就是后世秦腔乐器的原型,有如皮鼓,以竹棒敲击发音,今天叫做“打板”,是今日秦腔戏剧最常见的打击乐器。秦朝丞相李斯《谏逐客书》也提到了秦腔:“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时光流逝,秦腔伴随着秦人穿越岁月沧桑,被世世代代地传承下来。明、清两代,秦腔不但几乎演遍全国各地,还流入北京,直接影响到京剧的形成。明代万历年间(公元1573-1620年),江浙人编写的《钵中莲》传奇抄本中,有一段注明用“西秦腔二犯”演唱的唱词,且都是上下句的七言体。说明秦腔在当时交通极度不便的情况下,已经渡过黄河,跨越长江,流传到江浙一带,而且被当地戏曲吸收借鉴。秦腔在广东的支派“西秦戏”,清末就流传到新加坡、印尼等东南亚国家。因为秦腔对中国戏曲的特殊贡献,它和昆山腔、弋阳腔、柳子腔一起被誉为中国戏曲“四大声腔”,史称“南昆、北弋、东柳、西梆”。

在陕西境内,秦腔有东西南北中五路不同的流派。东路秦腔流行于关中东部渭南地区的大荔、蒲城一带,史称同州梆子;西路秦腔流行于关中西部的宝鸡地区凤翔、岐山、陇县和甘肃天水一带,史称西府秦腔,也叫西秦腔;南路秦腔流行于汉中地区的洋县、城固、汉中、勉县一带,史称汉调桄桄;北路秦腔流行于渭北高原富平一带,史称阿官腔;中路秦腔流行于关中西安一带,史称陕西梆子,又叫西安乱弹。民国元年(1912年),“易俗社”成立后,东、西、南、北四路秦腔逐渐被中路秦腔取而代之,现在所说的秦腔,一般指的就是中路秦腔。

在秦人看来,生活中如果没有了秦腔,就像饭菜中缺少调料一样的寡味,他们的喜怒哀乐与秦腔融为一体。村头老槐树上的高音喇叭里,家里的电视、收音机里,只要打开,秦腔便占据了更多播放时间。听秦腔、看秦腔是秦人一天中最爽快的事情,逢年过节,便是村民过戏瘾的最好时光。每年麦子收了忙罢的时候,地里没有什么活计,各村便筹划着搭戏台,唱大戏,买上好的木石,请高明的工匠来修筑。村子富不富,就比这戏台阔不阔。一到演出,半下午人就扛凳子去占位了,未等戏开,台下坐的、站的人头攒拥,戏台两边阶上立的卧的是一群玩童。那锣鼓就叮叮咣咣地闹台,似乎整个世界要天翻地覆了。终于台上锣鼓停了,大幕拉开,角色出场。但不管男的女的,出来偏不面对观众,一律背身掩面,女的就碎步后移,水上漂一样,台下就叫:“瞧那腰身,那肩头,一身的戏哟!”是男的就摇那帽翎,一会双摇,一会单摇,一边上下飞闪,一边纹丝不动,台下便叫:“绝了!绝了!”等到那角色儿猛一转身,头一高扬,一声高叫,声如炸雷豁啷啷直从人们头顶碾过,全场一个冷颤,从头到脚,每一个手指尖儿,每一根头发梢儿都麻酥酥的了。

八百里秦川,既有秦汉唐如日中天的辉煌,也有近代无可奈何的败落。千千万万的秦人,承载了这许许多多大喜大悲,他们以“大喊大叫”高亢激昂的曲调,宣泄着心中的情绪。没有京剧的婉转曲折,抑扬顿挫,没有越剧的情意深长,悱恻缠绵,更没有黄梅的深情款款,流转清新,秦腔的雄浑深厚,粗犷豪放,只有在秦腔里长大的人才能读懂的深情、文雅与韵味。秦人在秦腔中走来,又在秦腔中回归。秦腔的音符已准确地编码到秦人的基因序列中,构成了独特的秦腔性格。他们一生中,乐也秦腔,悲也秦腔,能够解忧的还是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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