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的淡淡药香

爷爷是个老中医，在一块不起眼的铺面上开了家药铺。药铺不大，一幅“杏林小馆”的匾额、一架敦厚古朴的药柜、一张朱棕生黑的漆桌、一副算盘、一杆铜秤，便构成了药铺里全部的光景。

正如宝玉所言：“这屋子里我正想各色都齐了，就少了药香，如今恰全了。”小药铺陋虽是陋了些，却幸有那淡淡的药香无言的点缀。药房如缕如丝的气息里，或漫着西洋参的丝丝苦涩，或含着枸杞子的郁郁芬甜，亦或掩着甘草的缕缕甘凉……总能沁人心脾，舒人心结。小时候，我常靠着院门坐下，看着屋内的爷爷用一双灵巧的手，仔细煎熬着汤药。经陈年熏黑的煤灶上跃动着一簇紫蓝的火苗，火苗慢慢灼，药汤慢慢滚，缭绕的蒸雾间，伴着小院里晕着柔光的温暖，我便倚在院门上，打起了小盹。而那渐渐浓郁的缕缕药香，也不知安眠了童年里多少惬意的午后。

长大了些，我便替爷爷在药铺了做点下手活儿。我不懂药理，却喜欢那一个个温婉清丽的名字：芍药、半夏、白芷……曾有人言，美人因药香相称而愈显楚楚动人，我便想起了那药气氤氲里的潇湘馆，许就是我掌间这缕药香，才叫林妹妹那缠绵病榻的身影令人惋怜罢……

我曾问过爷爷为何喜欢做中医，爷爷笑着从刚晒好的半枝莲中拣来一片，凑近我鼻尖，问道：“丫头，闻闻，苦不？”我不解地点点头，爷爷便又笑：“可半枝莲能清热散瘀、破血止痛，所以在病人口中、心中，它便是甜的！”我一直对爷爷这句话一知半解，只是偶然某一天，当我又百般聊赖地趴在柜桌上以消磨时间时，我突然发现我似喜欢上了这个简朴的小药铺，喜欢它空气里弥漫的缕缕药香，喜欢爷爷为药方里的一味药而纠结的凝眉，喜欢那些购药者目光中流转的期许与愉悦……悬壶济世，杏林保康，许是那一份助人救人的使命，令本该颐养天年的爷爷也甘愿守着清苦的医馆生活；又许是那健康长寿的美好愿景，令悠悠苦涩的药香也无缘般染上一丝清甜。

流光容易把人抛，岁月轻敲，花落萧寥，惟记得杏林小馆里一缕淡淡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