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

作者: 王海霞2021年10月23日情感日志

记忆中的清明节,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节日。父辈们会在清明节前几天就开始商量哪天去上坟、走什么样的路线、用什么交通工具、准备什么贡品、哪些人参加,等等。

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没有汽车,人们却每年都能把这些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丝毫不差。

从上坟这件事来看,我们家应该是大户人家吧。最早只是去村西山,后来又去村南山,再后来,要去几个村的几个山。按照规矩,女孩不让上坟,所以,我从来没去过,只是听大人们聊起当时很多的情景。能去上坟的,大多数都是有威望的男人,女人很少去,也不让小孩儿去。偶尔听说谁家的孩子跟着大人去上坟了,我甚至有点羡慕,脑子里浮现出很多画面,同时还伴随着一丝莫名的恐惧。

我小时候,姥姥总是把鬼和坟这些事联系在一起,每当我们不按时睡觉或者哭闹时,“姥姥系列故事会”立刻开场,我们在姥姥的讲述声中,充分发挥孩童世界的想象力,牛鬼蛇神顿时出现在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很快也就安静下来了。因为这个“绝招”不分时间地点,“屡战屡胜”,所以当时在农村治理调皮小孩儿这件事上,这招儿特别好使,效果非常明显,以至于孩子们在过家家的时候也时常模拟相似的情景,用大人那样的语气进行角色扮演。

当年的我,对姥姥讲的故事深信不疑。对清明节的初始印象,就这样根深蒂固地留在记忆里很多年。

我家在清明节这一天一定要煮鸡蛋,这似乎是一年之中唯一可以随心所欲吃鸡蛋的日子。一大早,妈妈就把一大盆煮好的鸡蛋端到餐桌上,白皮的、红皮的、粉皮的,鲜艳得很。我麻溜地凑过来,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捞一颗我认为最漂亮的,攥在手里感觉到热乎乎,心生欢喜。把鸡蛋往桌面上磕一下,顺着蛋皮塌陷的地方,撬开一小块鸡蛋皮,然后转圈扒下一整张蛋皮。白嫩嫩的鸡蛋就呈现在眼前了,捏在手里,Q弹的感觉,让人担心一不小心就会滑落。赶紧咬上一口,蛋清的滑嫩触及到舌尖,柔软又滋润,裹着蛋黄的浓香,仿佛感觉到蛋黄的小颗粒正在融化,同时触及到嗅觉神经,一瞬间,味蕾顿时欢愉起来,整个人都被美食带来的幸福感包围了,陶醉其中……

那是春节之后,久违的“开荤”时刻。如果再遇上一个糖心鸡蛋,那简直幸运得不得了,美得像掉进了蜜罐。有时,我也学着大人那样蘸酱吃。偶尔奢侈的日子里,还能蘸上酱油,显得很高级的样子。

这些鸡蛋要提前攒好久,从头一年刚入秋就开始攒,因为鸡在整个冬天都不下蛋。开春的时候,只有一两只勤劳的鸡偶尔下蛋。每次下完蛋,都要锣鼓喧天地叫出声来,告知天下,它下蛋了。于是我赶紧跑到鸡窝里拣鸡蛋。在一片萧条景象的北方,那颗极其新鲜的鸡蛋,粉嫩又白净,光鲜亮丽得像刚化完妆的美少女。握在手里,感觉到它的余温。鸡蛋装满了我的小手,可爱的样子像极了婴儿的小脸蛋,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上去亲一口。但是,我却不敢使劲儿攥,只能轻轻地托着,唯恐掉在地上。这是春天里最能满足人们味蕾“饕餮盛宴”里最珍贵的食材,显得格外珍贵。我小心翼翼地把这颗新鸡蛋放在鸡蛋筐里,与去年攒的那些已经落了一层灰、蓬头垢面的旧鸡蛋形成鲜明对比。

记忆中的清明节,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脱棉衣。只有在这一天才可以卸掉冬天厚厚的棉袄和棉裤,正式进入春天,那叫一个轻松。其实在清明节之前的很多天,天已经很暖和了,甚至中午的时候热得出汗,但是妈妈却始终不让我们彻底脱下棉衣。“春捂秋冻”是妈妈每次给我们的合理解释和“警告”。只有过了清明节,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换上单薄的衣裳,与春天浑然一体。

还有一个大活,要以清明节为节点,就是做大酱。每年清明节前后,家家户户都忙着晒豆子、炒豆子、烀豆子,做大酱。经常看见那些圆的、方的、扁的酱坨摆在炕头上、锅台后、院子里。离老远就能闻到那独有的正在发酵的味道。与日渐升高的气温一起,蒸蒸日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角色的变化、认知的改变,我对这个节日逐渐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我从童年的记忆走进现实的场地,也许是一束花,也许是一席话,也许是默默无语的祈祷,我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亲人的怀念。

我想起那一年在香港的闹市区,竟然发现一片墓地,颠覆了我固定思维里墓园的荒郊野外模式。墓地就像花园一般,到处都是鲜花,还有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小动物雕像。那些错落有致的墓穴,都有自己的特点,就像每个人的长相,貌似神不似,但都极具特色,包括墓志铭、墓碑的形状、字体和颜色、碑前的饰品等。有的还营造出特别的氛围,比如有布娃娃、小兔子、拉小提琴的绅士、玫瑰花等饰品,这些一定是墓主人生前所喜爱的场景吧。虽然有的饰品已经坏掉了,但仍自然而然地陪伴在主人身边,安静、和谐。

经历了很多,如今的清明节,我不再垂涎当年那颗鸡蛋,却多了一份坦然,以及按部就班的表达情感。北方的春天,乍暖还寒,我的心里,依然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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