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

李伟放下电话，对着窗子愣了好久。剧务在身后喊：“李导，排练要开始了！”李伟才如梦初醒，抓起手机就往转播大厅跑。推门进去，排练还在准备，舞台上一大堆人忙得没头苍蝇一样。李伟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副导演马上跑过来，接着是舞美，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都来找他。李伟烦了，用手推开他们，喊：“开始了！演员上！”

音乐响起，一群身穿蒙古族服装的小女孩冲上舞台，她们身后跟着一群扮成山羊的孩子。

李伟没想到张婷会给他打电话，总有十年他们再没联系。寒暄之后，张婷说她的女儿也要参加蒙古舞表演，希望他能关照一下。后面的话李伟都没听清，他的心思已经散了。十年了，他还能很快想起张婷美丽的面容。

音乐突然停了，副导演冲上舞台，拉着一个女孩的胳膊，大声说着什么，女孩低着头不吭声。副导演挥挥手，音乐继续。李伟这时才注意到那个女孩，似乎腿有些瘸。音乐加快时，她的动作比别人慢了半拍。副导演又一次发飙了，带队的女老师跑到台上，陪着笑脸解释着什么。副导演只是摇头。

李伟让剧务喊副导演过来。副导演怒气未消，边走边说：“这是什么啊！腿坏了还能上台，节奏都被她弄乱了！”李伟还未开口，旁边跟过来的老师说：“这个孩子脚扭了，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明天可以恢复……”副导演扭头质问：“明天？今天的排练怎么办？”顿了一下，他又说：“只有三天就要公演了，哪有时间让她休养？”

两个人都看李伟，李伟想了想，没说话，而是站起来，快步走上舞台，一直走到女孩面前。女孩额头上渗着汗珠，瞪大眼睛惶恐地看着李伟。李伟没说话，蹲下去，拉起女孩的脚。女孩的脚踝肿起一大块，李伟用手按下去，女孩疼得颤抖起来，却没有叫。李伟抬头看女孩，女孩咬着下嘴唇，眼睛里全是泪。李伟直起身，说：“换掉！”

带队的老师追着李伟，希望他再考虑。李伟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很刺眼，他沉吟一下，坚持说：“换吧，这么高强度的排练，她的脚会废掉的。”女老师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李伟看了一眼，说：“如果想上也行，换到边上，去演山羊吧。”女老师似乎还想争取，李伟却不理她了。他走到那几个扮演山羊的孩子身边，随便指着一个小女孩，说：“就她吧！”那个女孩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李伟加重了语气，对女孩说：“换衣服！”女孩梦醒一样，飞快地脱去了山羊外套。女孩的体型有点胖，但李伟不在乎。副导演凑到他耳边，低声问：“她，行吗？”李伟轻轻笑了一下，反问：“怎么不行。”

张婷也喜欢跳舞，而且爱上了她的舞蹈老师，师生间的婚外情其实很折磨人，每次张婷想哭的时候都会找李伟。毕业之前，张婷被舞蹈老师的妻子揪着头发打，李伟上前苦劝，却被另外几个男人围殴。张婷没来医院看过李伟，等他出院才知道，张婷已经出国……别人都说张婷是被李伟惯坏了，只有李伟不承认。

副导演在给女孩讲解动作，舞台上暂时宁静下来。剧务送来一罐饮料，放下还不走，跟李伟唠叨道：“哎呀，这些家长为了让孩子上台表演，简直疯了。”李伟没吭声，剧务接着说：“那个老师不知收了多少好处！刚才你没看到，你要换领舞，她都要哭了。”李伟笑了，心里有种恶作剧的快意。

舞曲再起，所有人都盯着新换上的女孩。李伟自己也有些紧张。不过女孩的表现并没有让李伟失望。舞曲在继续，突然，那只趴在舞台边的山羊站起来，一把扯下头上的羊头，狠狠摔在地上，而后转身一瘸一拐地下了舞台，她边走边哭，哭声响亮。

李伟刚走出电视台大门，就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回头看，是个带着孩子的胖女人，走近了，李伟才慢慢辨认出那是有些走形的张婷。李伟一时不知所措，张婷却很大方，推着身边的孩子说：“快点！叫李叔叔。”孩子没吭声，怯怯地看着李伟。

李伟认出来，她就是那个替换脚伤演员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