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

半夜醒来，迷迷模模之中发觉窗外竟是明晃晃的，仿佛黑暗中摇荡着一片花丛。先是惊诧，但随即清醒，醒悟这原是路灯。其实，窗外的这条道一直是黑漆漆的，路灯不过是前两日方才装上。

没想到，我第一次看见它竟在半夜。若远若近的灯光，挑拨人之思绪。

我忆起遥远过去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那时我还不知道路灯是何模样，只感觉今夜这灯光与那晚白雪如此相似。都是一片片的，漂浮在夜中，宛如河上的一盏盏莲花灯。然而，又岂会真相似呢？一个纯白，一个金黄，一个即将入梦的小孩，一个梦醒的青年――往昔今日，相似的不过是都在夜中。

于是我又想起一场久远的爱恋，以及最后无言的挥手。还有一次不知归期的远行，一滴无人察觉的眼泪。一面想，一面嘲笑自己矫情。于是试着去想一些坚硬的事情。譬如说，一支胸口不忍拔出的箭，一回众叛亲离的绝决。

我任凭思绪如乱麻交缠。

想起遥远的未来，黄昏的路灯之下，我两手空空地凯旋，瘦长的影子是我最大的战果。路灯不远处，我看见一道窗子忽然被推开，有个肥胖女人抱着一个吃奶的小孩。随后，我听见一声慌乱的狗叫。

这声狗叫使我的思绪收拢起来。我感到一股寒气正钻进被子里。

冬夜深冷，路灯下想是寂寥无人。但也未必，那些在夜里流浪的人你虽未见，却不能说没有。也是因为冬夜深冷，我没有起床察证，蜷缩着身子，只听见宿舍里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

再往窗外投去一瞥，仿佛银河坠地，那金子般的水正漫溢开去。夜愈深，愈美丽。

――然而，我却渴望速速睡去。